父子俩难得有时间碰头,于映一挨到于淼就撒不开手,小脑袋不停往他身上钻,像只在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主人的小狗。
等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于淼才捋着于映的头发,问:“爸爸去上班的时候,小鱼有没有惹小陈不高兴啊?”
“没有,我乖着呢。”于映仰着头看他,又说:“我这几天还交到了一个朋友,他会溜旱冰,还养了有一只小猫,叫茵茵。”
两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于映说话的时候声音黏黏糊糊的,落在耳朵里很舒服。于淼知道他说的是隔壁家小孩,但还是配合着说:“这么厉害啊,那什么时候叫你的朋友一起来家里吃饭吧?”
果然,于映捂着嘴开始笑:“他来啊,他天天都来。”
“那我怎么没见着呢?”
“因为你不在家啊,下次你上班的时候晚一点去呗,就能见着他了。”
小孩子天真,也是真想让爸爸见见自己的朋友,于是一个劲儿的求,求得于淼一直低低的笑,最后搂着于映说:“好,等爸爸忙完这阵,就见见你的那个朋友。”
“好啊!”
两人在被子里勾了手,定下约定,于映因为这个约定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了也没忘,还在吃饭的时候还和小伙伴分享了这个消息。
因为双腿残疾而封闭的小孩,他们的世界都是单一的,稍微有一点风,就能荡漾起圈圈水花,高兴上好一阵子。
夜里的小区格外安静,张姨离开房间前,于映特意让她不要把窗帘给拉满,他喜欢看黄黄的路灯照在地板上的样子。
很安静,很美。
之前画的那幅画还放在书桌上,借着路灯能看得很清楚,于映瞪着大眼睛看,脑子里其实很空,什么都没想,就尽出神。
万籁俱静的夜,被外面的汽车鸣笛惊醒,于映的房间靠近马路,车子驶近的时候,落在地上的光也开始动了起来。他即刻回神,伸长了脖子想听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听见汽车熄了火,有人在拍打大门,说话的声音很多,听不清内容。隔着墙的走廊里响起拖鞋的声音,应该是张姨,于映连忙出声:“张姨!”
房间门被打开,正是她:“你好好睡,我去开门。”张姨也是被吵醒的,睡衣套着外衣,满脸困倦,于映乖乖点头。
房间门没有关,他能看走廊的灯一一亮起,以及下楼开门的声音。
没过多久,楼下声音杂乱了起来,于映努力集中注意去听,但距离实在太远,听不清楚。不知怎么,他开始有些急,烦躁地掀了掀被子,将上半身往门口挪。
双腿重得像石头,拖拽着他的行动,但他顾不上,又努力去够,最后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
“快把陈小姐带上吧,医院那边等不了太久……”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然后是张姨尖锐的嘶声:“小陈也还病着,这么重要的事,应该给于老板的妹妹打电话啊!”
“已经通知过了,但于小姐还在国外,赶回来需要时间,现在医院那边要家属签字,只能是陈小姐签,我们也没有办法。”
张姨有些崩溃:“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楼下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张姨的声音听着不像平时那般温和,特别刺耳。
黑暗中,于映睁着大眼睛,听得迷迷瞪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起床去看,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干着急。
第4章 等风的孩子
楼下和张姨说话的是魏正初,他刚从医院赶回来。
这段时间,他和于淼一直在工地上监工,忙得连家都很少回。按理说于淼是老板,这种事用不着他操心,但他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打的就是细致专心的名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在他手底下造出来的建筑,质量没有不过关的,眼力也毒辣,知道哪块地保准赚,因此身边做事的人也信他。
这次的这块地是和政/府合力,建造的残疾人收容所,属于倒贴钱的公益项目。
自己家里就有一个标准的残疾人,知道这群人的不易,对于建造的要求相对就更严格了。工人们干活的时候他在工地上看着,工人下工后,也要在现场转一个小时,检查有无纰漏。
工地是个危险的地方,钢管水泥满地,但凡风大一点,沙子就能迷人眼,工地上又经常有拉砖头的大卡车进来,每次都弄得地上的灰飞起来,把车和人都给淹了。
出事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魏正初和他拿着卷尺在量大楼距离,最后一辆送货的卡车从门口驶进来,因为灰尘太大没注意,碰倒了一堆钢管。
堆成三米高的钢管瞬间倾斜着滚落,危急之下,两个人都要被压到,是于淼推了魏正初一把,才救下他的命,但自己却被钢管压了个拦腰。
肉身是没办法和钢铁硬碰硬的,于淼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好几个小时,到底没能救过来,只是留了口气,等着亲属去见最后一面。
于映被张姨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不知事的状况下,但他是个乖孩子,会去观察大人们的情绪。
从下床到被推上车,都没有人说话,张姨神色凝重,周围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于映心里有一点点紧张,坐在他身边的小陈,反常地抓着他的手,他低着头反握了回去,大拇指在小陈的手背打圈:“小陈要乖哦。”
他们抵达急诊室的时候,周曼刚脱下医用手套,她先是看着自己的丈夫魏正初,然后才看向张姨,摇摇头说:“很抱歉,患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有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只是一想到家属已经赶过来了,却依旧没见到最后一面,心里就涨涨的,像是有个不断充气的气球,快要把人给撑破了。
张姨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有点站不住了,第一反应是去看于映和小陈。
死亡对于孩子来说是没有概念的,尤其于映一直被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见张姨在看自己,便抬头问:“怎么啦?”
张姨抿着唇,没忍心说,想去摸他的头,倒是边上一直没有出声的小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曼身后的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姨感觉小陈的眼睛比平时清明了很多。
小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情绪地问:“于淼在里面吗?”
她很少说话,突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沙沙的。
张姨有些惊讶:“小陈?”伸手拉了她一下,可小陈却直接拍开了她的手,绕过周曼想往急诊室里面去。
有其他医生拦住了她:“患者还未转移,现在不能进去。”
没有理会他们,依旧想往里面走,张姨从来时就忍着,现在止不住哭了,去拉小陈:“小陈乖,我们听医生的再等等,再等等……”
小陈情绪上来了,面色狰狞异常,手舞足蹈地尖叫。
精神病患者发病的时候情绪是尖锐的,为了安抚住她,在场的人都围了上去。而被限制了自由的小陈开始疯狂地尖叫。
刺耳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魔咒一般钻进人的耳膜。于映被吓到了,小脸惨白着,身体不断往后缩,这不是他认识的小陈,小陈怎么了?
那晚他们的情绪都很崩溃,小陈严重发病,医生给她注入镇静剂后,就将人送去精神科检查了,于映则被周曼带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于映一直哭个不停,嘴里含糊不亲地喊着什么,周曼大概猜得到,他是在喊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小孩子不理解生死,对大人的情绪感应却很敏锐,小陈尖锐的嘶喊声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她哭得好大声,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出来一样。
抱于映下车的时候,于映坐在后座上,整个人都很抗拒,两只小手不停地挥动,他以前从不这样大哭大闹,因为爸爸说这样不好,张姨也说过,小朋友要乖乖的。
但现在他都忘了,他用着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最撒泼的哭法,哭得声嘶力竭:“小陈,我要小陈,我要张姨……”
“他们都去哪了?我不要你,我不认识你,我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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