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如果张云间和温良没有结婚的话,这听起来绝对不离谱。
可是——
这世间阴差阳错,没那么多顺遂人愿的如果。
因为激昂的情绪和出离的愤怒,凌存的眼圈都泛红了。厕所的冷光照射在他的面容之上,让阴影和光面的边缘变得锐利无比。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紧盯温演,深深地,带着这一幕的交心是最后一次的决绝,要将这一刻对方脸上复杂的神情尽收眼底,烙印在记忆深处。
“……你要我怎么说的出口?”
“我妈她——你也知道,如果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一定不会阻止,而是会选择祝福!哪怕我是Alpha,你是Beta,不是常规的社会家庭性别构成,她也一样会祝福!……她不是那种会被条条框框束缚的人。”
温演知道,他也了解。
张云间就是那样柔软的人。
从小到大,她总是穿着白色的裙子、浅黄色的针织衫,站在秋千边上笑眯眯地注视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以最大的温柔和包容对待每一个靠近她的人。
但……
“温柔”的近义词是“残酷”。
正是因为极度温柔、善解人意,所以她永远会把自己的体验和感受放在别人之下,永远在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
她这样的人,对自己是最残酷的。把一颗柔软的心捧在掌心,递给每一个好意对待她的人。
所以——
“如果知道我们在一起,她绝对会放弃和温叔叔结婚,她不想让任何人为难!因为她了解我,也了解你,知道这样的孽缘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哪怕最后闹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也依旧无法斩断。可尴尬的氛围和满地狼藉的下场,都要她一个人去承担和消化!”
“我爸出车祸走了,她人生大半的幸福早就在那个雨夜被夺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我怎么能——你不怎么和温叔叔聊天,可能不知道。之前陈靖那事,是温叔叔和霍阿姨一起陪着我妈去北方旅行的……我妈说了很多和温叔叔有关的事,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那样的神色,我只在我爸活着的时候看到过。”
凌存一口气吐露出了一大串,因为缺氧而剧烈喘息着。
喉结颤抖着滚动,像是有残余的话语淤积其中,难以说出。
“……温叔叔也很喜欢我妈,这一点,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他们结婚是两方都会幸福的好事。所以,我现在只要表露一点点别的心思,我妈的幸福就会立刻被我亲手击碎。她以我为先辛苦生活了半辈子,我不能这样对她。”
“我不可以,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自私又自负地毁掉她的幸福。”
温演被他说得只能沉默,因为他知道,凌存说的是事实。
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我承认,我并不讨厌你。”
在这样突兀的档口,凌存沉着脸,全然没有笑容,只是一下一下摩挲着温演的面颊,像是在努力抑制着某些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一般。
“……也想过交往的事。”
本来是打算,等100次满就跟温演提的。
但现在这样的状况,多感人的表白都只能无疾而终,被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
温演闻言,眼睛猛地睁大,他握紧了凌存的手,把他推坐在洗手台上。
凌存的背脊抵着冷冰冰的玻璃,冷不丁的刺激让他汗毛直竖。
“我——”
“你别说。”凌存的手抵在温演的嘴唇上,“你不能说。”
“可是,”温演悲哀地注视着凌存的眼睛,渴望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但凡有一点儿,他都能把那个自私的想法贯彻到底——他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更不在乎别人的喜乐。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爸也一样。
“可是……”
没有。真的一点都没有。
凌存只是平淡地注视着他,像是看着路旁的小花小草,路过的猫狗,漂亮的车牌。
那些汹涌的、柔软的、蓬勃的、足以将他全数淹没的炽热情感,全都没有了。
即便性格一点就炸,凌存给认识他的人留下的最大印象反而是“克制”和“自律”。
这令人艳羡的天赋在杀死人的心脏的方面,同样能力超群。
温演咬紧嘴唇,力气大到渗出血珠,却无可奈何。
……这种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符合气氛呢?
他不知道。
他只是失控地拉下凌存的衣领,近乎冲撞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毫无技巧,全是愤恨的撕咬,血液的腥气蔓延开来,在唇舌交缠之间扩散。
凌存原本没有反应,也不反抗,只是任由他粗暴地对待自己。
但吻到气喘吁吁时,还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环抱住温演的脖颈,指尖习惯性地摩挲对方后脑处略长的头发。
“我不会放弃的,”呼吸的间隙里,温演喃喃自语道,他扣紧了凌存的手腕,留下泛红的瘀痕,“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一定会找到两全的办法。”
破坏欲和渴望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凌存伸手拉开自己的衣领,像是无比熟悉温演脸上此刻外露的攻击欲望,而将毫无防备的白皙脖颈递到他的眼前,声音平静:
“咬我吧。”
他也需要发泄心里无处可去的苦闷。
“随你怎么做,把腺体彻底咬坏也无所谓。”
这是无可奈何又此次一次的……
妥协与示弱。
但是不能哭。
不能再次在这个人面前,失声痛哭。
那是他必须逾越的软弱,是成为完人必须跨越的磨难。
“只是现在,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吐露的语言和想法截然相反,彻底暴露他此刻无法抑制的彷徨。
明明还是小孩子嘛。
“认真地、炽热地——”
“爱我吧。”
第65章 “家人”
爱意扭曲沉默而赤诚鲜明。
有人以“吻你万千”这样温和的话表达自己的爱意,就有人以野兽撕咬般的吻表达自己的爱意。
唯一的相同点是,唇舌交缠之间渡入对方口中的热气。
温演按着凌存的腰,以推举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按倒在厕所冷冰冰的镜子上,忘情地吻着。指尖掐压腰腹的力度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对方全部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
凌存环着他的脖颈,主动纠缠他的舌。吮吸,轻咬,血的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泛着细微金属的气息。
呕吐感究竟是因为缺氧窒息而翻涌,还是因为有太多、太多想说却说不出的话而上浮呢?
……凌存想不明白。
他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拼命想抓住浮在眼前的稻草,扑腾,水花四溅,肢体冰凉,只为了争取一口能够呼吸的间隙。
那种从很早之前的幼年时代开始就如影随形的温吞窒息感,从那个暴雨倾盆的十二岁生日开始就无法言说的出离苦闷,从闷热的蝉鸣夏日中剥离而去的灼热痛苦,都在此刻越过时间的缝隙,再次将凌存笼罩。
他之前说:我想要重新呼吸。
即便那可能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托词,也的确出于本心。
所以温演配合地退让,成长,撕去令他窒息的蛛网,让他能够在抛却一切世俗之事的松林旅馆里短暂喘息。
可现在,明明他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想要鼓起勇气迈出最后一步,去握对方的手,却再次被密密麻麻的丝线阻拦。
“呼……”一吻终了。
凌存注视着温演深如潭水的黑色眼瞳——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他总是这副神情,平静,无波,能够将一切磅礴的情绪吞没。
只是微蹙的眉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混乱、炽热,剪不断理还乱的灼热情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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