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服务到位得像个导购。
一双鞋都穿好,他帮安问把鞋带系上,在脚尖、脚侧和后跟都捏了捏,继而问:“好像挺合脚的?起来走一下吗?”
安问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虽然这鞋很贵,但毕竟充满溢价,他平时穿的又不是什么便宜牌子,因而说脚感多提升多惊艳是不可能的。任延提醒:“镜子在衣帽间。”
安问走过去,照了下镜子。好吧,这确实是他长这么大穿过最漂亮的鞋子……
“你刚跟我说的话真的假的?”他忽然回过神来,问。
“假的。”任延双手环抱,斜倚在穿衣镜旁,一只腿斜搭在另一脚边,懒洋洋的。
“……”
“说了是哄你的。”
白他妈感动了。
或许是安问又怒又懵的表情太过可爱,任延实在忍不住,便低下头笑了一声,“好了,”他这回语气是真的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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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天要起个大早,两人很早就被任五桥催去洗漱。任延睡前最后检查了遍行李,将箱子扣好。他的行李很简单,另一箱是崔榕让他带的零食和在美国找不到的、来自义乌小商品市场、充满中国人民生活智慧的各种日用品。
安问躺他床上有点拘束,并着脚,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假寐得十分安详,直到任延说了一声:“过来。”
安问滚过去,枕上他的手臂,一双眼在黯淡的光线下亮晶晶:“你是不是每天睡觉前都要抱玩偶啊?”
他好笨,如果真是如此,任延这间房里怎么可能一个玩偶都见不到?
任延微微瞥下视线,对着这样一张单纯到迟钝的脸,他撒谎竟也不心虚:“嗯。”
“嗯”完后,用抱玩偶入睡的方式抱住了安问,手腿都锁着。安问渐觉气短,将他怀抱稍稍推松,但也没滚开。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没睡着,安问问:“你春节回来吗?”
“没假,不回。”
“那明年暑假还回来吗?”
“回。”
安问闭上眼睛:“那明年见。”
“明年见”三个字刺耳,任延睁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深深沉沉的不悦。
第二天四点多便起,安问哈欠连天,到处找他的T恤,没了,不见了,不翼而飞了。他快把床翻了个遍,又去掀地毯。任延把自己衣服扔了他个铺头盖脸:“先穿我的。”
“但是……”
“没有但是,找到了给你送回去。”
安问只能换上他的T恤,好大,在他单薄的身体上晃荡。任延多看了两眼,转过身套上T恤时,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他如此背对安问,穿T恤的动作将背部肌群拉出漂亮的态势,一瞬间的荷尔蒙令他不像个准高中生。
安问不想承认,刚刚那一刹的任延,让他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性吸引力”这四个字。
任五桥在楼下催出门,三个人在一楼碰面,全都精神不济的模样。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时,天色才蒙蒙亮,任五桥从后视镜里看,见到安问歪着脑袋靠在任延肩膀上,已经睡了过去。
等任延在那头落了地安顿下来,安问才知道自己那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衣服,是被“无意”“顺手”塞进任延的行李箱了。
任延在视频那头毫无愧疚:“抱歉,可能当时没注意。寄回来,还是下次给你?下次给你吧。”
安问还能说什么,只好说等下次回国时再带过来。但左右不过是一件T恤,时间一久也就忘了,竟是一直没拿回来。他不知道,那件T恤一直挂在任延衣橱里,任延每天早上翻找衣服时,总会看见,继而想起他的模样。
圣诞假期眨眼而止,放假前学校里有舞会,是集体活动,强制参加。任延不得已穿上正装打起领带,与女孩子一支支地跳舞。出来时,夜空被灯光照得很亮,雪花鸿毛般飘扬,他给安问录了一段视频,祝他圣诞快乐。
安问放下笔,回着他的信息:“有没有给你送苹果?”
“这里过圣诞不送苹果。”
“不是平安果吗?”
“但是它叫apple。”
安问感觉自己又被学校里的女孩子骗了,他揉着肚子:“害我刚刚还硬啃了个苹果。”
任延在大洋彼岸嗤笑一笑,心想这小竹马怎么这么好骗?
安问的指尖在键盘悬了半晌,问:“我换了智能手机,视频吗?”
任延很快拨了过来。屏幕中的他穿着黑色挺括的西服,衬得肩膀很宽,领口的领结也打得板正饱满,如他修长脖颈上少年人的喉结。背后白雪悠然洒落,远处的笑声很隐约地收录进话筒中,听着有股热闹外的孤寂。
“你怎么穿西装了啊?”
“新年舞会。”
“那你跳舞了吗?”
“跳了。”
安问愣了一下,“你还会跳舞?”
“临时学的,不难。”
安问支着腮,勾唇笑的模样很乖巧:“跟你跳舞的女孩子漂亮吗?”
“你说哪个?”
安问睁大眼:“好多个吗?”
“不知道,七八个吧。”
“你好花心。”安问由衷地感慨。
任延失笑,问他:“想跳舞吗?”
“现在?”
“我教你,站起来。”
明明隔了数千公里,隔着白天黑夜的时差,在截然不同的时空中,他邀请安问跳舞。
安问依言站起身,他穿着居家服,舒适的T恤与松垂的运动裤。
“把你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安问抬起手,仿佛真的搭在了任延穿着西装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身体与体温。
“嗯,伸出你的右手,跟我的握住。”
安问抬起右手,看着支在书桌上的手机镜头,将右手的手指轻轻回拢,目光与任延的交汇。
“现在抬起左脚,向前一步,左,右,后撤,重复一遍,就是这样。”
夜空下,哼起若有似无的旋律,很熟悉,但永远记不住名字。是刚刚舞会上的一首古典乐。安问第一次听任延哼什么歌,只觉得动听且浪漫,浓郁的夜色和淡金色的路灯光芒下,雪总是不止,任延的面孔深邃而温柔。
安问跳了两步,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破功,在下一秒噗的一下笑了出来。任延脸上也带着笑,却让他别笑,还说:“你踩到我了。”
“怎么不是你踩我?”
“因为我比你熟练。”
安问手举酸了,放了下来:“不跳了,你跟别人跳吧。”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拧开随行水杯的按扣,喝起水来。
“这是圆舞,你还会遇到我。”
很寻常的一句话,被任延讲述,无端带了宿命般的浪漫。
安问没有想过,任延在美国上了一年高中后,在第二年暑假回国——从此不再离开的真相。他只知道榕榕阿姨漫长的海外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获得了回国高升的机会,所以他以为任延也是这样跟着回国的。
安问猜不到,崔榕和任五桥的意思,原本是让任延一个人在国外继续上高中、备考,也有知名的大学篮球教练在持续地关注他、考察他,只要时机成熟,任延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NCAA名校,走上职业篮球之路。
但任延一厢情愿选择了回国。
“在国内高考,远比你在美国要难,而且就连杜克的教练也——”
崔榕的话语被任延打断。
“我没打算过走职业,就算回国,我也会努力。”
“明明走直路,非要走弯路。”
说是这么说,但崔榕也没有过多地阻止他。很奇怪,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性子,但任延显然一直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独立与冷静。他能说出口的决定,就一定是他反复想之又想、仍必然要做的决定。
任延勾了下唇:“不必为我担心,我有分寸。”
安问的“明年见”到了兑现的那天。这次他去了机场接机,电子公示牌每三秒刷新一次,显示任延那班航班落地时,心跳的失衡到了巅峰,又随着漫长的过海关时间,被缓慢地、一点一点的、如浪潮般地推向了更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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