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检查无误吗?”宋西川像是被我逼出这句离谱的话来。
“在正规医院体检的,”我盯着马路对面的人行道红灯,努努嘴,“肯定没问题。”
“血常规做了吗?肝功能检查,肝脏B超,CT,都做了?”
“CT没做,B超做了。”我说。
“......”
等了几秒,电话那头没再传来什么声音——宋西川又不说话了。
远处一对男女在医院大门口吵起架来,那声音大得要命,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我像周边的人一样,看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
要是我能读懂人的心思就好了,这样我便能知道宋西川不说话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红灯变为绿灯,车流停在斑马线一侧,我迈动腿,和宋西川说:“不说了,我过马路,挂了。”
“等等,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习惯性推拒他,“我想在外面吃,你自己找个地方解决。”
“我来接你,已经出门了,”宋西川像下达命令般,“中午我们一起吃。”
“......知道了。”
最终面前这条斑马线我还是没有跨过去,它只被我踩了八步,前进四步,后退四步,宋西川让我在原地等他。
西苑路过来医院的车程稍微有点远,大约需要三十来分钟。
二十几分钟过去了,我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眼睛在四周胡瞟,结果我没等来宋西川,倒先看到了丁舒云。
她从医院大门缓缓迈着步子出来,结果一扭头便看到了站着跟个傻子似的我,又露出和先前一般的惊讶。
“何知,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人。”
丁舒云挤眉弄眼,充满调侃地笑道:“豁哟,在等女朋友吗?”
“当然不是,我哪来的女朋友。”我差点被她的语气逗笑。
“等什么人呢,等这么久,你是不知道林召他也——”丁舒云的话戛然而止,像是一根弦突然断了似的,没了后续,她眼睛往别处瞟,里面暗含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她紧接着比了个手势,“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不说了。我先走了,去找个地方吃饭,拜拜。”
我刚想和她说再见,旁侧便传来一声暴躁的喇叭鸣笛,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转头一看,是那辆熟悉的黑车,宋西川的。
我朝车边迈了一步,却见丁舒云站在原地没动,狂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她似乎在努力看清车里坐着的人究竟是谁。
“我朋友到了,我先走了。”我朝她点点头。
宋西川用手腕支楞着脑袋,见我上车,才悠悠握住方向盘,将视线回落到车的正前方,踩下油门。
上车时,我偷摸着打量了宋西川几眼——他额前的发丝微乱,像是用手掌捋过而留下的痕迹,眉头紧皱,连身前的衣服也不太平整,还有......
“何知,”他突然叫我,打断了我视线的下移,“你刚刚在和谁聊天?”
“丁舒云?林召的女朋友,”我顿了顿,改口道,“呃,前女友。”
他拉长声调噢了一声,竟带了些委屈,“我的车停在路边,等了你半分多钟。”
我觉得好笑:“二三十秒而已,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还聊得蛮开心。”
我点点头,解释道:“因为是认识的朋友,前面在医院也碰到她了。”
碰到红灯,车停了下来,宋西川扭过头对我说:“我也是你的朋友吗?”
“你......”我嘴角一抽,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珠子一滑,堪堪落在我下半张脸上,微眯着,神情晦涩不明。
我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先前和丁舒云再见时,我把宋西川称为我的朋友,当时车窗大敞,宋西川自然也听得清我说的话。
可这个问题本身没有回答的必要,年前宋西川偶尔会因为这个和我犟上一两句,我没想到直到现在他还在意这个。
宋西川像是坚决地争执着,要我在心里为他划出一亩三分地,让他与别人相比带有明显不同的标签,真是无聊。
他是如何又有了这样的情绪波动,我不明白,也懒得去猜,我只能和他说:“你不算。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恋人,现在撑死算舍友。”
“舍友,”宋西川发动汽车,懒洋洋倚在窗边,半晌才用着他那低沉又带着些颗粒感的嗓音缓缓说,“还行吧,舍友,中午想吃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显示我健健康康的检查结果反倒让我有些没胃口。
我和宋西川说随便,他也就真一声不吭带我去了个随便的地方——上次那家离西苑路不远的小炒店。
正值饭点,店里人不少,嘈杂的人声伴着炒菜声倒让空气里充溢着活跃因子。
我几乎是跟在宋西川身后把菜浏览了一遍,口都没开,思绪游离。他一句话也没问我,就直接点完了单,等到菜上齐后,我才发现大部分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筷子,吃了几口后,终于忍不住说。
“宋西川,你记忆力蛮好的嘛。”
宋西川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说出的话表示不解:“就这么点东西,有什么记不住的。”
第17章 大价钱占卜
啊,确实。
相比起我来,宋西川记住的这些只能说微不足道。
宋西川胃口很挑,我在厨艺方面初有成就时,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现自己的手艺,结果第一顿就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这个又太酸,那个又太甜,他好像对每道菜的要求都不一样,也有固定不吃的食物,口味挑的很。
那时候还在上大学,我只有周末能抽出点时间好好研究研究。这也得多亏了宋西川,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天赋这么高。
但自从宋西川搬走后,我也没了钻研做饭的心思,自己下厨的时候,经常随便搞个一菜一肉就解决了,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宋西川的口味偏清淡,我的口味偏浓烈。久而久之,我觉得我脱离了清淡的囚笼,飞奔进酸辣的怀抱,但过年时宋西川拿着鲫鱼上门,我才发现——囚笼的门打开了,而隐形的镣铐依然在我脚踝。
宋西川最爱吃的鱼是什么?是鲫鱼。
最喜欢的做法是什么?是红烧。
红烧鲫鱼都有什么步骤?都需要哪些食材?具体的配料份量是多少?
这些问题我都能瞬间一一答出,甚至给出几种不同的家常配方。
我从前可太经常做给他吃了。
而宋西川自己学会了,甚至做得也不比我差,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对于他的意义又泯灭掉几分。
那么他——我眼皮一抖——到底为什么需要我呢?
宋西川对我疑惑闪烁又充满探究的眼神视若无睹,他夹起菜,放进我碗中。
紧接着和我说:“多吃点。”
我和着饭机械地吃下碗里的菜,仍紧盯着他。
宋西川的眼神飘忽,一会儿闪到桌角,一会儿闪到我的眉眼,像是憋了许久,才淡淡吐出我的名字:“何知,你的体检报告——”
“怎么了?”我轻声问。
“......没什么,”良久,宋西川从嗓子中研磨出一口气,“过阵子你再去医院,做一次肝脏CT,看看——”
“你有事瞒着我吗?”我打断他,挺直了背,舌尖舔过上颚一圈,状似无意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
宋西川的眉眼向下掠一分。
“某些,你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的。”我提点道。
我观察着宋西川的神色,其实仔细看来并无异常,除了微动的睫毛和不愿直视的眼睛,其他的一切都平静得很,就如他本人一般,不会出卖自己的心思。
宋西川还是不说话,也许是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但我先他一步敲下审判的法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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