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
郁筠艰难地动动手指,勉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窗边绿植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静谧的影子,有些微刺鼻的药味从门缝里飘入房间里。
宋呈越呢?
郁筠揉了揉眉心,脑海里出现深黑夜幕下宋呈越半身弥漫的血腥气,和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杂草地上的血迹。
当时环境太黑暗,他只记得宋呈越似乎是混乱间,不小心被砍中了肩膀。
现在他怎么样了?
郁筠又想起昏迷前被他死死握在手心的戒指。
戒指呢?
有没有丢?
他记得他们闹翻那天,宋呈越送他的玫瑰花里就藏着求婚戒指。
玫瑰花早就枯萎,蔫成难看的深红色。郁筠没办法,只好将它扔掉,只留下了残败花蕊间的小红盒子。
他没有打开看过,也不知道里面的戒指长什么样。但他看到那枚被攥在手心的戒指,闪着微光,很漂亮。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慌,四下找了半天,才在病房的床头柜上发现了戒指。
戒指端正地搁在床头柜上,好像故意给他留着一样。
郁筠探过身拾起戒指,垂眸看着上面的钻石切面在灯下流动着氤氲的光彩。
他端详了好一阵,直到病房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郁筠闻声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宋呈越高大的身子堵在门口。
宋呈越从手臂到肩胛骨都缠着厚厚的绷带。他望着郁筠,而后笑起来:“小筠,你醒了?”
郁筠“嗯”了一声,问:“多久了?”
“没多久。”宋呈越走上前,在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只是睡了一个上午。”
他又补充了一句:“还好没什么大事,小筠。”
郁筠偏头看他,却一下子撞进他罕见严肃的眼神。
“你真的吓死我了。”他说,“万一车子起火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没被卡在车里,出来控制住你怎么办?”
郁筠一想,也罕见地有些心虚。
他眨了下眼,和宋呈越对视半晌,妥协道:“我知道了。”
宋呈越的笑容这才重新回到脸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郁筠便直截了当地插嘴:“你的手,怎么回事?”
“当时太混乱了。”宋呈越语气稀松平常地解释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我抢棍子的时候砍了一刀。”
“严重吗?”郁筠皱眉。
“还好,只是皮外伤。”宋呈越笑着摇头,“等他伤好了就行,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把我二伯他们的车撞到树上,车门变形,警察到的时候,他们还没从里面钻出来。”
“二伯他脚骨折了,手也卡在车里。除了他,其他人往外跑了一段距离,就被警方给拦了下来。”
“他们都被抓住了么?”郁筠问,“包括宋惠辰?”
“是的,”宋呈越点点头,“昨晚本来就是针对他们的抓捕行动。但二伯经验比较丰富,还是早早地发现不对劲,逃了。宋惠辰没能逃掉,一开始就已经被抓到。”
“原来如此。”郁筠终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以后他们都没机会出来了。”宋呈越也很开心,“他们父子两手下背了不少孽债,也到该清算的时候。”
郁筠的眼睫微动,心中一瞬有些五味杂陈。
大戏的高潮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逐渐变得风平浪静的结局。
他想起郁笙,想起吴盛隽的姐姐,想起这些年曾经看到过的、许多因此而死去的omega;
又想起他自己,想起宋呈越。
一切尘埃落定,故事已然走向尽头。郁筠心中绷着的弦松了松,他攥紧了洁白柔软的床单,脑回路转了个方向。
是不是到了该思考别的问题的时候了?
大概是吧。
有的东西,他有意无意地搁置了很久。
那段故事到了结局,这段新的故事,也早已摆在了道路的尽头。
思绪转到这里,郁筠忍不住再瞥了眼宋呈越。却发现宋呈越像含着什么企盼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郁筠问。
宋呈越局促地抿唇,好像有些紧张。
“那个……”他低声道,“小筠,我买了一只新的戒指。”他看着那被郁筠不自觉地握在手里的东西,“我们,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郁筠如梦初醒。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戒指,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回答,宋呈越便也没有开口。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连窗外都没有一丝风吹进来。似乎有人路过,走廊里飘来了些不真切的对话和脚步声。
过了半晌,郁筠才终于将戒指捻起来。
“还给你。”他说。
宋呈越一怔,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指尖颤抖,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还给你。”郁筠又强调了一遍,他定定地看着宋呈越,“还给你。”
“你再重新送给我一次。”
宋呈越的表情僵在脸上。
在郁筠的目光下,他活像变戏法似的,的眼眶迅速地泛起红。
“真的吗?”他问,“是真的吗,小筠?”
“快点。”郁筠把手向前送了送,“正式一点,不要磨蹭了。”
宋呈越好像还有些难以置信。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才忙不迭地接过郁筠手中的戒指。
郁筠看着他半跪下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举着戒指,认真地叫道:“小筠。”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结婚。
从他们相识到现在,都始终没有逃脱出的一个问题。
“好。”于是,他说。
宋呈越喜出望外地笑了起来,他舔了下唇,珍重地将戒指套在了郁筠的中指上。
因为是单手,他的动作还有些滞涩。连套了好几下,才勉强端正地待戴好。
“我们要结婚了,是吗?”他戴完戒指还不愿意撒手,怕郁筠跑了似的拉着郁筠的指尖,问,“我们是不是要结婚了?”
“是,是。”郁筠颇有些无言,“你真的好啰嗦。”
宋呈越垂着头笑。
“没有。”他一边笑一边说,“我只是太开心了。”
郁筠看着宋呈越这副模样,却蓦地想起他几乎忘记的、几年前在猫舍挑猫咪时的场景。
那时他一边看着扑上来舔自己手指的错错,一边却想到些别的事情。
他生来便是对周遭带有浓烈戒备之心的人,不论如何设想,都没办法想象将来会有一个怎样的人,能和自己共度一生。
他设想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多种多样的性格,多种多样的身份和外貌,但没有一个让他真的觉得——就该是如此。
如果找不到,那他宁愿永远独身一人,只找互相解决生理问题的伙伴。
曾经,郁筠就是这么想的。
他并非会轻易改变思路的人,这么多年来都依照着这样的生存规则,执着倔强地往前走。他也曾碰到想要改变他的人,许许多多,形形色色,但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时间悄然回溯到现在。郁筠低头,紧紧看着宋呈越攥着自己指尖的手。
宋呈越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郁筠的脸颊。他的指腹粗糙温暖,手心还因为紧张而出了点汗。
他微扬起脸,倾身亲吻郁筠有些干涩的嘴唇。
就是你啊。
温热的呼吸交缠之中。郁筠悄悄地想。
窗外树上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有小鸟蹬着枝叶,搅乱安静的树影,向高楼大厦之间狭小的天空飞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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