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腿被分开挂在沙发扶手上, 电视机旁的绿植都被有规律的气流带着摇晃。
等许昼发现自己再次被放到书房的书桌上时, 他突然知道上次文怀君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绑起来了。
“还吃吗?”文怀君从许昼手中接过空碗,“楼下还有鱼汤。”
许昼摇摇头:“饱了。”
文怀君去楼下把碗筷收拾好, 再上楼的时候, 发现许昼正尝试着下床。
“哎——我扶你,想去洗手间?”文怀君两步走过来,像个心急的保姆。
“…不是。”
许昼并不想去洗手间,昨晚让他从里到外都空得一干二净, 还在浴室里很丢脸地失了禁。
他只是想起床,显示自己不弱, 能承受住一晚上狂风骤雨, 好让文怀君放心。
“那就再睡会儿。”文怀君带着许昼躺回床里, “我陪你。”
刚吃饱, 许昼确实觉得困意一阵阵袭来,慵懒得不想动,便顺从地躺下了。
昨晚一整夜文怀君几乎都没怎么撤出去过,连抱着走路的时候也没。这会儿他侧躺在许昼身后,把人圈在怀里,缓慢有力地给他揉腰。
许昼哼唧两声,不一会儿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文怀君到底睡不着,他坐起来准备看看公司的事,平板屏幕一闪,跳出来一个视频邀请窗口。
是他爸妈。
文怀君差点忘记了这茬,他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许昼,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隔壁书房接电话。
文厉雷出现在视频里,穿着休闲长衫,旁边坐着梁蔓,一身运动套装,看起来刚运动完。
“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文厉雷开口第一句不是生日快乐,而是平淡的提问。
“哎你会不会讲话。”梁蔓浅浅瞪了文厉雷一眼,转过头来跟文怀君说“君儿,生日快乐”。
“三十六年前,辛苦老妈。”文怀君昨天就给梁蔓发过这句话,现在他又笑着说了一遍。
从文怀君有记忆的第一个生日开始,文厉雷就常常教育他“生日是你诞生的日子,也是妈妈的受难日。这一天你可以接受所有人对你的祝福,但你必须感谢你妈妈,你不知道她生你有多痛。”
大概也是因为太痛,后来梁蔓生了文怀卿之后,文厉雷就说不再要孩子了。
尽管梁蔓自己挺喜欢小孩,文家也希望子嗣多多益善,这样才能开枝散叶,但文厉雷坚持不要了,他觉得梁蔓太辛苦。
屏幕闪了两下,一个新的窗口蹦出来,文怀卿也参会了,她已经回到了华国,只是不在家。
“所以你为什么错过了电话。”文厉雷不打算轻易让这个问题过去。
“在家过生日。”文怀君坦然道:“和许昼。”
视频那端突然静下来,文厉雷没什么表情,梁蔓先是一愣,又淡笑着摇了摇头,文怀卿装作在工作,不讲话。
“应该在你们意料之中吧。”文怀君说。
“你们又在一起了?”梁蔓问。
“暂时还没正式在一起。”文怀君一句话说得严谨又拗口,“但差不太多。”
视频那端又陷入沉默。
这确实在文厉雷和梁蔓的意料之中。
梁蔓至今忘不掉飞机失事后的那段日子,文怀君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她知道这个叫许昼的青年在自己儿子心中的地位,是让他宁愿与家里吵翻天也坚持不结婚的人。
飞机失事后的文怀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婚约,之后立刻变得冷硬如铁。
他常常整夜整夜不睡地学物理,看商业案例,甚至主动担任了一个子公司里的重要职务,从早到晚地拉着下属开会。
起初梁蔓以为儿子终于打算接手公司,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文怀君极少睡眠,似乎非常需要什么东西占据他的脑子,几天后很快变得形销骨立,气质悍如开刃沐血的锈刀。
梁蔓这才从文厉雷那里得知许昼的事情,同时知道的还有许昼的暴力史,以及文厉雷对文怀君说过的话。
婚约是文厉雷一手操办的,他太利落,梁蔓甚至没时间认真管这件事,文怀君就被安排着和姑娘坐进了一辆车里。
梁蔓没时间骂文厉雷,第一时间给文怀君找了心理医生,成效不大,文怀君像一块封闭的石头,仍然沉迷工作与学业,显示出远远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冷漠。
他们又给文怀君换过很多个心理医生,治愈的过程漫长而艰难。
后来文怀君到了必须该结婚的年龄,自然又是与家里翻天覆地闹了很久。
梁蔓对文怀君说:“许昼已经走了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出来。”
文怀君只反问了梁蔓一句话:“如果我爸他有一天……你还会不会嫁给别人?”
梁蔓没有回答,但她和文怀君都知道,她的答案是“不会”。
文怀君说:“我和你的答案一样。”
梁蔓下意识就想说,你们又没有结婚,能和我们一样吗?
但她没有问出这句话,因为她很快理解,文怀君的意思是,这么个辈子里,他心里只有这一个人。
梁蔓一直秉持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理念,文怀君坚持了十五年都没能改变的主意,今后无论多少年也不会再改变了。
而现在许昼回来了,梁蔓说句实话,她感到高兴。
好像她身患痼疾的儿子终于等来了灵药,而且许多生命也并没有消失,只是兜转十几年又回到了人间。
视频那边的梁蔓面容柔软了些,对文怀君说:“那你要好好对他。”
“我会的。”文怀君微笑着答应。
文厉雷从之前就一直没讲话,这会儿突然沉郁开口:“帮我和他说一句抱歉。”
文怀君微微惊讶,连文怀卿都讶然地抬起了脸。
“我那时做法太极端了。”文厉雷说。
文怀君这才好好端详父亲的脸,十五年过去,曾经那个威严高大的父亲好像也变得轮廓柔和,面庞上凿着浅浅的皱纹,鬓角微白。
文怀君想到自己和许昼说出过去的那时候,许昼说“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包括你父亲”,文怀君想,他也没法完全怨文厉雷。
文厉雷为人冷硬,加之生意上犯错很少,极少道歉服软,在家里他只依着梁蔓,对两个孩子都是从严管教,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错。
所以当“抱歉”二字从文厉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愣了愣。
但文怀君没应,而是说:“以后见到许昼,你自己去和他说吧。”
气氛有些沉闷,梁蔓便笑盈盈地扯到别的东西,一家人开始聊些再琐碎不过的家常。
许昼是被手机吵醒的,睁开眼,发现身边空了。
手机上显示着颜羽庭的视频邀请,许昼慌忙捞了一件衣服穿上,好像是文怀君的外套。
许昼用手抓着领口,把痕迹斑斑的脖子遮好了。
许昼挂上耳机,接了视频邀请,颜羽庭旁边是姜蓝,她说她们俩在外面玩,周术语回国了。
“我们刚刚无聊看百科才发现,今天是文教授的生日啊,帮我们给他带一句生日快乐吧!”颜羽庭说。
姜蓝贱兮兮地凑过来:“还是说文教授就在你旁边啊?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他的吧?”
“眼睛真尖。”许昼笑着说她,一边试探着下床,“我去找找他。”
“你们是不是住一起了!”颜羽庭的声音更大,吵得许昼脑壳痛。
“大概也许可能吧!”许昼敷衍着,发现身子好像恢复了很多,能正常走路,虽然姿势有些别扭,但颜羽庭她们看不见。
许昼身上罩着宽大的外套,底下就穿着宽松的短睡裤,露两条细白的腿儿。
这一身颇有街头oversize的混搭范儿,莫名其妙地还挺酷。
许昼戴着耳机和她们讲话,慢慢往外走,自然没想到,文怀君也正戴着耳机,在隔壁书房和家人打视频。
书房门开着,许昼看到文怀君的背影,便走进去,喊他:“姜蓝和颜羽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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