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以前总将他送到大路上就停步,这次却还在继续往前,只说:“走吧。”
陈祯小跑两步追上,夜半的路上行人尤其少,陈祯侧着身体看萧慎:“你不累啊?”
萧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陈祯像是笑了声,他踩在旁边窄细的路肩上走,走着走着要掉下来,他就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扶萧慎的肩膀,他边看路边跟萧慎说话:“从这到我家,走的快也要二十分钟,你再回来就1点了。”
萧慎问他:“你晚上都走回去?”
陈祯撑着萧慎的肩膀从路肩上跳下来,他嗯了声:“我也不困,晚点回去就晚点回去,我的时间多的没处花。”
萧慎将陈祯送到他们家别墅外,他站在原地没再向前,说:“进去吧。”
陈祯拉了下萧慎的手腕,说:“你先别走,等我半分钟。”说完,陈祯就小跑着推开大门。
他说的时间很准,30秒不早不迟,他就重新出现在萧慎的视线里,他将山地自行车推到萧慎面前,拍了拍座位说:“你骑回去呗。”
萧慎说:“不用。”
他看一眼陈祯的脸,还是解释了句:“我那不安全,有人撬锁偷。”
说完他朝陈祯挥了下手,边转身边说:“进去吧,我走了。”
那天晚上,萧慎回去的时候确实已经凌晨1点了,睡前他在自己的床头看见了叠崭新的现金,现金旁边还放了几袋零食,除此之外,他那月租屋里的窗户上还多了套新锁。
他这套屋里确实没放什么东西,所以他连门窗上破掉的锁都没管过,这边太乱了,就算是完好无损的门锁也可能被人撬掉。
萧慎站在窗边,抬手碰了碰新打的、嵌入墙壁的锁槽。
…
萧慎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恍惚还在夜色里飘荡,悠悠扬扬的回响在他耳边,他从床上坐起来,偏头看了眼床头的时间。
他失眠已经是许多年的毛病,学生时代疲于生计,他只能利用晚上的空闲时间去打工,到现在他终于没那么缺钱了,却依旧需要频繁的值夜班,今天他罕见的得到早睡的机会,却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转醒。
他入睡困难,睡着后总是频繁的做梦,这好几年,那些梦按照时间反复在他的大脑皮层里上演,喜怒哀乐,全是一个人的情绪。
萧慎再睡不着,他在凌晨出了门,然后找了家附近的酒吧坐进去。
他靠着吧台坐,有陌生的卷发女人拿着烟盒过来与他搭讪,萧慎视线轻动,但没有接她的东西。
时间是个不等人的东西,那个在他记忆里反复跳跃的人已经走了好几年,但萧慎走不出来,他好像被自己锁在了原地。
最开始的时候,萧慎觉得陈祯是又叛逆又乖的,但之后的每一天,陈祯只在他这里加深他乖的那面,他像是从野生逐渐变成他家养的小狗,陈祯身上的野性不减,但只信任他只依赖他。
两个人日渐熟悉后,陈祯依旧每天晚上来等萧慎下班,但他开始靠在吧台里侧写作业,他越来越安分,他不再惹事,但放在萧慎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却越来越多。
他开始在萧慎面前展露出许多许多的依赖。
无聊的时候,他就坐在萧慎的出租屋里玩萧慎的小灵通,萧慎的手机上只有俄罗斯方块,陈祯就只玩这个,他手指快,总是把手机按键按的噼啪响。
走路的时候,他自己是不会好好走的,他总要从后跳到萧慎的背上,或者缀着萧慎的胳膊被萧慎扯着走。
他是个实打实的少爷,但他从没在萧慎面前展现出那面,周末或假期他爱窝在萧慎的出租屋里,冬冷夏闷他一句没提过,萧慎吃馒头和泡面,他也把馒头和泡面吃的香,他们认识整整两年,不管走哪都靠自己的双腿,两个人在一起时从没坐过什么交通工具。
萧慎现在回忆起来,那会他实在是太拮据,兜里的钱和拿到的奖学金全寄回家去,他把自己的生活水平压缩到最低成本,陈祯什么也没提过,在他旁边时,就跟着他的生活水平过。
陈祯当然也会有委屈的时候,他上高三的时候,还天天在酒吧里跟着萧慎熬,唯独这个他不听,萧慎有天烦的把他凶了,那会陈祯哭了,他拿着萧慎的小灵通,靠着出租屋破旧的门板,边玩俄罗斯方块边哭。
萧慎给他擦完眼泪,要送他回去,陈祯听到这话眼泪又扑出来,他无声的掉着眼泪,萧慎有些没办法,罕见温柔的蹲下去拍陈祯的后背。
陈祯是个脾气尤其好的人,他那会边哭还边解释说:“5年前的今天,我妈死了,我今天…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那会萧慎感觉自己的心尤其酸涩,他搂住了陈祯,那是他们之间第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陈祯靠在他脖子上时,依旧还在流眼泪。
好久好久他们才分开,夏天的夜晚他们搂出满身的汗,萧慎仍旧能感受到陈祯用嘴唇贴了他的侧颈,那时萧慎皱着眉半天没动,他听见陈祯低低的声音,陈祯说:“萧慎,你真的挺好的。”
那天晚上陈祯头次睡在萧慎的破木板床上,萧慎没睡,他在门前陈祯爱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了整晚,房间很小,所以就算他坐在门板上,也可以清楚的看见陈祯的脸,他就坐在那,看了陈祯整晚。
那之后他就辞掉了酒吧的工作,陈祯再来找他,他就把校园卡给陈祯,让他去图书馆或自习室学习。
高考前陈祯心心念念要跟他确定关系,那会他一面在学业的繁重压力下疯狂打工赚钱,一面拿高考成绩吊着陈祯。
陈祯高考后是志在必得的来找到他的,刚见面陈祯就直接在众人面前跳到他身上,他接住陈祯,陈祯夹.着他的腰,扯着他的领口叫他“学长”,让他不要出尔反尔。
高考后那段时间,他们过了段相当甜蜜的日子。
陈祯是个胆大又毫不扭捏的,他什么都想尝试,他想把萧慎压在图书馆的厕所里亲,他还想在出租屋里压着萧慎摸,萧慎是关系里更年长的那方,他当然不可能由着陈祯胡来,所以他给陈祯设立许多关卡,好多好多都必须是成年之后才能做的事。
萧慎其实计划了挺多,那年他好不容易将家里的债还完,他以后终于可以单纯的为自己而活,他罕见的觉得自己轻松,他规划了自己和陈祯的许多未来,最近的是他要带刚高考完的陈祯出去放松趟,他看好了地方规划了时间,陈祯只要人到就好。
但他根本没等到陈祯长到18。
他始终记得最后分开时两个人的决绝,陈祯第一次对他展示出愤怒的情绪,他消失大半个月,再见面时只不耐烦的说要分手。
萧慎问他是不是疯了。
陈祯那会靠在墙壁上看他,他的表情比他第一次坐在医院安全通道的台阶上冷漠多了,他抱着胳膊偏着头,颈间的锁骨形状明显,他说:“萧慎,我家里人让我出国,但那是你去不了的地方,我不可能跟你搞什么异国恋,挺没意思的,分了吧。”
那天是萧慎联系不上陈祯的第2周,他没想到再见面,陈祯就是这样的状态。
他挺凶的扯着陈祯的手臂不放,陈祯烦躁的骂了句脏话,说:“你不是从来都挺不耐烦我吗,我要跟你分,你不应该高兴的张灯结彩?”
那天尤其热,萧慎的情绪也被这天气烤的不理智,所以他先转身离开,然后他再没找到过陈祯,从那天起,陈祯就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往常转眼就能看到的人,彻底没有了踪迹,只在梦里出现了。
…
身边的卷发女人依旧没离开,萧慎低着头没理她,只用手指绕着装满冰块的玻璃杯打了个圈,那女人推过来烟盒:“这烟不是我请你抽的,是个帅哥。”
萧慎皱眉抬头。
女人朝左后方示意:“那人盯你半小时了,不敢过来找你要电话。”
夜店的灯光暗的很,萧慎太阳穴的位置突然狠狠的跳了下,他微微向后偏了下头,隔着店里高高低低莫名其妙的灯光和装饰物,萧慎看见个陌生又熟悉的、刚刚才出现在梦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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