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霭偏头望着旁边浅蓝色的窗帘,车在动,窗帘随之轻晃,周霭罕见的什么都没有做,只单纯的望着窗帘,望了好久。
早上八点出发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他们果然在路上堵了会,好在他们出发时间早,预留的时间松泛,最后到高铁站时,学生和老师们还能游刃有余的去排队检票。
高铁票是老师统一订的,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在第8节车厢,但具体座位并不能保证,队伍里有老师和学生的位置碰巧相邻,也有周霭这样的,独自和陌生乘客坐在同排。
周霭放完行李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他想起陈浔风说让他上车发条消息,就拿出手机给陈浔风发过去:我上车了。
陈浔风大概在教室里,一时并没回复,周霭收了手机,从书包里拿出平板,然后戴上了耳机,开始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周霭在平板上刷往届真题,他总能很快的专注在自己的学习里,但即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没过几分钟,自己旁边的座位就来了人,而那人上车后不久,动车就往前开起来了。
动车先过站内的地下隧道,然后越往前开,日光越盛,坐在周霭旁边的人突然抬手越过他,将遮光板拉了下去。
动车平稳的往前开了半个小时,周霭在平板上写了半套试卷,然后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下,周霭从物理题中回过神来,他猜测应该是陈浔风的消息。
周霭点开手机看了眼,果然是陈浔风的消息,他在半分钟前回过来:我也上车了。
看见消息,周霭有瞬间门没反应过来,他微微顿了顿,然后他终于在此刻察觉到来自身边的强烈视线,周霭的心跳莫名开始变速,然后他慢慢转头,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身侧陈浔风要笑不笑的眼睛。
陈浔风还是早上那套衣服,他的皮肤偏向冷白的色调,清爽干净的颜色在他身上也没能中和掉他的锋利,他微微歪坐在座椅里,手搁在扶手上撑着头,唇角勾着点弧度,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周霭。
有那么半分钟,周霭望着身边的男生,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反应。
直到陈浔风抬手摘掉了他左耳的耳机,他笑着问:“在听什么?看你好认真,不敢打扰你。”
车上空调的温度偏低,周霭的头脸都被吹冷了,但摘耳机时,陈浔风的指尖触到他的耳朵,周霭清晰的感觉到陈浔风的指尖是温热的,听见陈浔风的问题,他正要解释,但陈浔风已经将耳机靠近了他自己的耳边,他自己得到了答案:“什么都没有?”
周霭点了点头,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在平板上写了个词语:公共场所,然后给旁边的陈浔风看。
电子产品逐年升级换代,现在耳机已经可以代表某种避免社交的方式,在公共场所戴上耳机,意味着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也就意味着不想被打扰。
周霭的特殊情况不可避免,他是个说不了话的哑巴,语言障碍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和别人的接触,他不想在公共场所里和陌生人增添不必要的交流,这对他和对方来说都是麻烦事,所以多数情况下,他总是会戴上耳机,保持某种不想被打扰的状态,借以减少陌生人与自己的接触和交流。
周霭写下这个简单的词语,陈浔风看见后,眼神微顿,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周霭的意思。
从他认识周霭起,周霭就不会说话,周霭的“哑”带给他的各种影响,陈浔风几乎都知道,但每次周霭再因为这件事新添不方便的情况,或者受到别人的差别对待时,陈浔风照旧会心疼,这是永远都避免不了的。
陈浔风脸上轻松的笑慢慢收了,他垂眼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再抬头时,只低声对周霭说了句:“好。”
“哑”已经与周霭相伴了16年,周霭早已习惯了“哑”带来的所有不方便,他很早就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的缺陷,他就坐在陈浔风旁边,他自然看出来陈浔风表情的变化,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周霭在平板上写字问陈浔风:你怎么来了?
这节车厢学生和老师多,车厢里很安静,陈浔风偏了头靠到周霭那边,他将周霭的手拖下来,在座位中央拉在一起,他用手指的指节去磨周霭手上的茧,出口的声音偏小,像是低低的耳语,他慢声说:“想来,就来了啊。”
陈浔风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低落的情绪,他解释说:“你们这次不是住外面的酒店么,你考试,我在酒店自己学,跟在学校里是一样的。”
周霭只有单手有空,手机打字会方便许多,所以他重新拿了手机,他在手机新的备忘录里敲字,陈浔风靠在他肩膀上看。
周霭写:这次来回四天,你四天都不去教室,你们班主任那里怎么交代。
周霭打完这句话,陈浔风就摸出来自己的手机,他点开了张图片,给旁边的人看:“你看这个。”
周霭抬眼看陈浔风摆到自己眼前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张拍摄的纸质请假条,请假理由是身体复查,假条上班主任签字、家长签字和年级盖章,整整齐齐无一落下,陈浔风在旁边补充:“我舅给搞得。”
周霭看向陈浔风,陈浔风就露出坏坏的笑,周霭也笑了下,他微低了头,又问:怎么买到这个座位?
高铁的网络购票更多是系统随机,买到同节车厢已经很难,陈浔风居然就在自己旁边的空位。
陈浔风笑了下,他滑着周霭手上的茧摇摇头说:“没那么巧,我自己在软件上买票退票搞了十个来回,买到最近的位置是在你们车厢第一排。”陈浔风抬手指了指前面的位置,“就那个01D,后面软件还不让我买了,限制我频繁操作。”
“我刚刚没上车,是因为在车厢节那等,我和坐这个位置上的人换的,不然的话,我就只能下车再来找你了。”
第60章
陈浔风把说话的声音放得低,几乎只有周霭可以听清楚的程度,他抬手将座椅中间的扶手放下去,两个人靠得更近,肩膀和手臂都碰着了,他看着周霭认真听他说话的模样,突然笑了下,他低声说:“我走得急,只背了个书包,包里就装了两本书。”
他慢慢问周霭:“怎么办啊?”
周霭看了眼他挂在前座椅背上的书包,陈浔风书包不小,但装得东西总是少,每次将包里的空气挤出去,书包就扁了,而这次从他书包的外观就可以看出来,陈浔风确实没装什么东西。
陈浔风比周霭高,周霭可以穿他的衣服,将他的短袖当oversize的版型来穿,把他的裤子折两圈裤脚穿也同样合适,但陈浔风穿不了周霭的,周霭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小了,所以这次过去,陈浔风没合适的换洗衣服穿。
周霭没怎么犹豫,就垂下眼在手机上打字:给你买新的。
但周霭也很清楚的知道,他过去的目的是考试,考试期间在酒店里,他们每天都有紧凑的课程安排,他大概没有和陈浔风私下里相处的时间,所以他打完这句话,就点开了手机上的购物软件。
陈浔风似乎笑了下,然后他捏住了周霭的手,垂着眼睛看他的脸:“骗你的。”
“昨天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我就把我东西都装你箱子里了,你刚刚就已经给我带上车了。”陈浔风用手指勾了勾周霭的下巴:“没觉得箱子重吗?”
陈浔风的手指蹭得他下巴有些痒,周霭抬手碰了碰,轻摇了下头。
有六中的老师从前排走过来,看方向是要往卫生间走,在经过他们第11排之前,陈浔风和周霭松开了手,两个人坐得分开了些,周霭低头重新接着刚刚的题目写,陈浔风从包里找了顶黑色的鸭舌帽扣在自己头上,鸭舌帽挡住了陈浔风的大半张脸,他将座椅靠背上的小桌板拨下来,从书包里拿出来试卷和笔。
车没有停歇的往前开,两个人没再多说,只自己干自己的事情,车程过半的时候,周霭给陈浔风的桌板上放了瓶水,没多久,车窗的挡光板被后排的乘客推了起来,正午刺目的日光透过玻璃洒在两个人身上,陈浔风察觉到光线,偏头往外看了眼。
列车快速驶过轨道,窗外是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地,入眼都是绿,完全望不到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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