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已经跳过的话题,问道:“你们准备拿多少钱出来和解啊?”
许夫人开价三百万,但调解肯定是要有一个讨价还价的空间的,所以唐蕴准备先报个一百万。
没想到江峋直接说:“五十万。”
李才俊的表情告诉唐蕴,他对这笔钱很心动,但谅解协议需要李有为的全部子女签字,光李才俊一个人心动没有用。
一旁的李静芳用鸡毛掸子打扫着店里面的货架,李宏量则在帮忙铺货,都没搭理江峋,态度很明显。
“一次性给吗?”李才俊追着问,“丧葬费不算在里面?”
李有为的丧葬仪式一共花去二十万,这笔钱许夫人已经另外给筹办人李静芳报销过了。
“当然不算。”唐蕴微笑着说,“这五十万是一次性到账。”
李才俊跑去和姐姐商量,差点没被李静芳用鸡毛掸子打死。
“他们是用五十万买老爸一条命!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李才俊不耐烦地说:“老爸人都死了,他们想买就买呗,买不买不都是一样一坛骨灰吗?做人要灵活变通,不是你小时候经常教育我的吗?”
“滚!”
律师这个职业,很多时候都需要演技,唐蕴像个销售一样,稍微走出去几步说:“赔偿金的高低是有商量的余地的,我再打电话和许董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把价格再往上调一调。”
李才俊站在姐姐身旁,和她耳语几句,江峋会读一点唇语,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如果他能开到一百五十万,我们三个人分一分,不是挺好的吗?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李静芳耷拉着脸没说话,但旁边的李宏量显然也对这个数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铺货的手停顿住了,还朝唐蕴看了一眼。
这点完全在江峋的预料之内,他今天来就打算把事情搞定。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爱钱的人。
况且一个已经去世的人的尊严与自己活生生的下半辈子相比哪个更重要,这并没有多难选。
说了要打电话,样子就得做足,唐蕴走到外面一棵树下,翻了最近通话记录,直接打给男朋友了。
“你在干吗呢?”
“上班啊,”匡延赫的声音里带着笑,“怎么突然想到要查岗了。”
听到悦耳的嗓音,唐蕴也跟着笑了:“不是啦,我和我师父在外面办一个需要调解的案子,对方问我能不能把金额调高一点,我得装装样子,出来给我的当事人打个电话。”
“这样啊……”匡延赫竟然在电话里打起配合,“那你想让我开多少钱呢?”
唐蕴扑哧乐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表演型人格啊?好爱演。”
“你今天要加班吗?”匡延赫问。
“应该不用吧,我下午两点半有个庭,开完就可以回家了,估计五点前能到家。”
匡延赫说:“那我今天早点回去,陪你一起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是要搬去匡延赫家住,虽然匡延赫并没有对每天超长的通勤时间提出过抗议,但唐蕴时常看他为了赶一个会议,早早起床洗漱,打着哈欠出门,还是会感到心疼。
所以经过商议之后,每个月下旬,唐蕴会搬去匡延赫那边住一段时间。
匡延赫说向恒有个新楼盘,目前正在建造中,楼盘位于向恒大楼和律所的中间,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半年完工,加上装修,通风换气,大概得一半年,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搬进去住了,梁颂那边的房子可以退掉。
唐蕴说:“我是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就几身衣服,典典的东西很多,你要是比我早到家的话,先帮它收拾吧,多带点吃的,它的猫包在阳台的收纳箱里。”
“OK。”
挂断电话,唐蕴返回李静芳的超市,和江峋打配合。
当价格真的抬到两百万的时候,李静芳沉默了。
她的这种沉默和一开始的轻蔑的沉默不一样,眼下,她的心底在做权衡。
省吃俭用,入不敷出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辈子,要是有了这笔钱,生活将迎来转机。
不仅儿子婚房的贷款可以还清,手头还能有些富裕,她一直想去医院做个脊椎手术改善腿麻的毛病,有了这笔钱,就没问题了。
人是种双标动物,当利益遥不可及时,良心很重要,当利益触手可及时,大脑又自动产出另外一套理论来:已经死去的人是没有意识的,感知不到尊严受辱,而活着的人的苦难,是真真切切的。爸爸如果知道她现在这么辛苦,也一定会原谅她的吧?
虽然她认识的那个教授说,提交举报材料之后,上面会重视起来,重新派人去取证和审理,但万一举报材料中途就被人截胡了呢?而且事故现场已经被破坏掉了,再取证,能行吗?
举报是有风险的,能不能成功只有一半的概率,甚至是一半都不到,中间还得劳民伤财,费时费力,而赔偿金是一次性到账,毫无风险,唾手可得。
唐蕴和李静芳远远地对视着,彼此都能感觉到,这是一次良知与欲念的博弈。
纠结了几分钟,李静芳说道:“两百万还是有点少。”
死者家属一旦开始讨价还价,就说明对方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起诉的意愿了。这是唐蕴多年来得出的经验。
而意志已经被动摇的人,是不值钱的。
这话出自他的师父。
“就两百万。”江峋果断又冷酷,“多了没有了。你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退休的年纪,还是农民,你找遍南城都找不到哪个人愿意掏这么多钱和解了。”
许夫人给了三百万,最后只花掉了三分之二就换来了白纸黑字的谅解协议,许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说剩下的那一百万也不用还了,作为他们的跑腿费,至于当初约定好的尾款,也会一分不少地打给江峋。
这个案子的案源并不是唐蕴自己找来的,他的抽成不多,听到尾款也并没有多兴奋,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每次做这种很考验人性的调解案,他都能猜到结局。
——人性就是经不住考验的。
这个世界上勇敢无畏的人太少,他暂时还没有遇到。
回到车里,唐蕴准备把剩下的那一百万打给江峋,听见江峋说:“直接打还给许夫人吧。”
“啊?”唐蕴不解道,“为什么?一百万欸!”
江峋扣上安全带:“我喜欢和爽快的人交朋友,我等着许董出来请我吃饭。”
“啊——”
原来如此,江峋看中的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长久的合作。
“晚上一起吃饭吗?我请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江峋说。
唐蕴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今天家里有点事情,得回去处理一下。”
江峋是学过心理学的,看懂一个人的微表情于他而言非常简单。
“你有约会。”
“……”唐蕴干笑着,“你怎么知道?”
江峋勾起唇角:“也是我们这行的?”
“不是,他是搞房地产的。”
“做销售吗?”
总不能说是执行总,毕竟江峋和匡延赫是认识的,关系还不错,更准确些说,匡延赫应该属于江峋想要发展的那种人脉。就像许董一样。
唐蕴小小地“嗯”了一声。
江峋:“那肯定很漂亮,下个月团建的时候带出来一起玩。”
唐蕴的笑容更干涩了:“我回去问问看他的意思吧。”
他的电车内饰简约,要是手机放在中控台上,很容易在急转弯时飞出去,所以唐蕴习惯性地将手机摆放在平板下方,那个可以无线充电的凹槽里。
这个习惯动作养成太久,以至于他都忘记手机只要连接充电源,屏幕是会自动亮起的。
江峋扫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又扫了一眼,最后伸手拿起来定睛细看。
“这就是你处的对象?!”
唐蕴抿着唇,点点头,有点尴尬地接过手机:“其实也挺漂亮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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