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杀他。”霍今鸿老实回答,“就打了一下,不一定要打死。”
“干什么打他?”
“他欺负我,不给我饭吃,还骂我。”
“骂你什么?”
霍今鸿咬着嘴唇不说话。
那些用在白项英身上的不堪入目的词犹在耳边。他想问霍岩山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又不愿用自己的嘴说,仿佛说了就等于亲自参与了这场羞辱。
“骂我……是小兔子。”
围观的勤务兵纷纷开始辩解,霍岩山面色一凛,心里猜到了个大概。
嘴碎的小兵是该收拾,但眼下更要紧的是霍今鸿这小子……不愧是土匪窝里生出来的种,吃个饭都能给人开瓢,这算是刚露出点野性,不加紧管教等闹出大事就来不及了!
伤个炊事员对霍岩山来说不是大事,但连个兵都算不上的小子在自家宅院随手伤人,不让他吃点苦头不好给下面交代。
霍岩山当着满院子勤务兵的面把霍今鸿绑起来栓在树上,而后亲自拿马鞭把他抽成了个血人。
王二东那几个刚开始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看着看着都不吱声了。鞭子扬起来条条带着血花,实甸甸一声爆开来像抽在自己身上一样,光听就害疼。反倒是霍今鸿咬牙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仿佛那血不是自己的。
——他皮粗肉糙,耐打,也不怕痛,只要不逼他认错这鞭子挨多少下都成。
霍岩山确实没打算逼他认错,严刑之下认的错约等于放屁,对待硬骨头打就完事了。
一顿鞭子赏完他把霍今鸿绑到院子中央:“你就在这儿跪着,跪一晚上反思反思,等天亮自己去找军医上药。”
.
霍岩山走了一个多钟头白项英才听到消息赶过来。这时候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只剩霍今鸿孤零零地跪着,满身血渍干成快糊在被抽烂的衣服上。
王二东见了白项英不敢多话,避重就轻交代两句就跑开了。
白项英走到霍今鸿跟前蹲下:“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惹司令光火了?”
“白副官……”霍今鸿“铁骨铮铮”地忍到现在,听见白项英的声音却忍不住想哭,伤口也一抽一抽跟着痛起来。
“我没有惹司令生气,是他们先欺负我。”
“听说你把小刘打成了脑震荡,你啊……再委屈也不能就这么动手啊。”
“是他不好,他活该!”
“你这伤,这么晾着怎么行,是司令叫你跪着的?”
白项英过来不是为了讨论刘根全该不该打,只是想看看霍今鸿怎么样,毕竟是霍岩山叫他“多看着些”的人,惹出事来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如今见对方哭哭啼啼完全是个孩子模样,他心一软,觉得司令不应该下此狠手。
“哥哥,我腿疼……”霍今鸿察觉到一丝同情的气息,立刻抓住机会开始撒娇。
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就是下意识的卖惨——身上实在是很疼,能讨点安慰也是好的。
自从得到白项英的默许可以叫“哥哥”后,他有意无意的在两人独处之时用“哥哥”代替“白副官”。白项英不太在意称呼,但此刻听对方颤巍巍的这么叫一声,心中不知怎么的有点酸楚。
这声充满讨好意味的“哥哥”,分明是在向自己求助。可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厉害”,他只是名副官,霍岩山的一条狗,他帮不了他什么。
“你忍忍,我去找司令说个情。”
白项英叹了口气。他只能先这么安抚着,但至于能不能说下这个情则是未知。
“没关系的,哥哥,横竖跪到明天早上就结束了。”
“明天早上?”
“嗯……司令说跪到明天早上自己去找军医上药。”
白项英听了这话更加忧心了。霍岩山一生气就爱叫人罚跪,并且通常是打完了再跪。他自己就没少受折磨,何况霍今鸿还是个小孩子。
“我这就去劝司令,你先想想怎么认错吧。”
“哥哥,真的不是我的错,是刘根全他们说,说你……”
“说我?”
“没,没什么……”霍今鸿想起小兵们说的话,然而放到自己嘴里依旧是说不出口。
“今鸿,他们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两名勤务兵站在门后偷偷摸摸往外看,见白项英蹲在地上一副好言安慰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交头接耳的一顿讥笑。
白项英与霍今鸿离那两人讲话的地方少说有十六七米远,前者无所察觉,后者却是听见了动静,当即伸长脖子一记爆喝:“操你马的再说一遍!?”
门后传来“哐当”一声,是小兵被吓得后退两步撞到一起。
白项英也被吓得不轻,站起来张望半天才看清楚霍今鸿刚才那一嗓子是在呵斥谁。
“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他骂你!”
“骂我?”
霍今鸿憋足劲隔空骂娘,像蓄满了的水坝突然决堤似的。白项英实在是没听见半点声音,只得把小兵叫到跟前问:“你们刚刚说什么?”
小兵矢口否认:“什么都没说啊!”
“逼养的!”霍今鸿大叫,“再放屁老子让你头开花……”
“今鸿!”白项英听得心惊肉跳,赶紧低喝一声打断他,“别吵了……你听见他说什么?”
“他说大兔子在教小兔子哄老子!”
第13章 12 你想怎么试?
那两名勤务兵原本还想抵赖,没想到霍今鸿一字不落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惊吓之余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了。
白项英没说什么,暗暗记下两人的长相便叫他们退下了。霍今鸿却仍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既然说开了,他决心跟对方问个明白。
“白副官,他们说司令喜欢你是因为你陪他睡觉,真的吗?”
“司令的私事,你何必多问呢?”
“我不是在问司令的事,我是问……”
“司令对我谈不上喜欢。”相较于霍今鸿的义愤填膺,白项英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两人在说的事与自己无关,“我只是一名副官,做得好赏脸,做得不好就要挨罚,跟你一样。”
“所以你不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今鸿,我问你,刚才你是怎么听到那两人说话的?”
“就是这么听到的……”
霍今鸿看出白项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识相又笨拙地住了嘴。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他想知道白副官是不是想那帮小兵说的那样,可又不知道小兵说的具体是什么样。
十三四岁的年纪,其实对性的认识还很模糊。他见多了被土匪强抢上山睡腻了又当用人使的姑娘,也知道有钱就可以买到专门陪人睡觉以此为生的妓女,可白副官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小兵们说他最会在床上讨司令的欢心,可他既不是司令抢来的拐来的,又不是只能靠卖身挣钱的妓女。小兵们说他有别人学不来的“本事”,可究竟是什么样的本事,霍今鸿不知道,也想象不来。
他只知道院子里的人,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尖声尖气地笑,当面恭恭敬敬的语气转身就变得轻佻和不屑。
这一定都是很不好的话,这样的话不应该用在白副官身上,白副官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希望着,于是慌不择言地向对方求证,尽管并不知道“这样的人”何罪之有。
“这么远的距离,你能听见他们说话?”白项英接着问,眼里毫无波澜。
霍今鸿告诉他:“我天生耳朵就好。”
“好到这么远能听到别人在耳朵边上讲话?”
“这算什么,我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树杈上停的是麻雀还是山鸦。”
“听鸟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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