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胜着急忙慌地就去找民宿老板娘,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背着相机的大学生。
“你是说温颂年吗?”老板娘直接熟稔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段景琛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放心。”老板娘乐呵呵道,“温颂年中午在民宿门口碰见了白凤观里的王道长,他跟人上山顶叙旧去了,这会儿天色发暗,温颂年应该也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
老板娘的声音没有刻意压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所有同学听到这番描述都没忍住面面相觑。
“道、道长……?”
“还能跟人叙旧!?”
“我靠,这么牛!”
终于,舒一帆颤颤巍巍地发问:“学长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出家了啊?”
“这都哪跟哪了!”老板娘笑着抓了把瓜子往每位同学手上都分了点,“他之前在白凤观做过一个多月的义工,义工对宗教信仰是没有硬性要求的。”
饶是卢胜一下也没能掩饰住自己的震惊:“老板娘,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概……”年近五十的妇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今年三四月份吧。”
众人听罢,齐齐心下一凛。
三四月份是学长旷了人像课在摄影系里一战成名的时候……
老板娘娓娓道来,说那段时间这间民宿刚好预备动工,向他们这种经商人最信黄道吉日,所以那段时间常去白凤观求事,求的事情多了,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温颂年。
“主要是你们不知道啊!”老板娘两手一拍,“我头回见小温就觉得他不简单。”
班上同学一下就来了兴致:“怎么说?”
“要知道像道观门口养的鲤鱼都精得很,一般游客来了它们都会知道围过来要吃的。”老板娘顿了顿,回忆道,“当时我见小温从池塘边路过,明明来上香游客都在喂吃的,可满池子的鱼却直直掉头追着小温游!”
老板娘煞有介事地感叹:“都说万物有灵,我想小温他肯定是个生性良善,品格坚韧的孩子。”
卢胜欲言又止,觉得这个总结似乎已经上升到了迷信的范畴。
但他也不想让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思想的学生们拂了人家老板娘的面子,正当卢胜准备说两句话打圆场的时候,他却瞥见自己身边的十多位学生眼睛瞬间往外冒光。
“真的假的!?”
“那老板娘你知道学长他会算命吗!”
“准吗!算一卦多少钱啊?”
卢胜:“……”
民宿的门被人拉开又关上。
身处话题中心的温颂年,此刻正偏头询问全场唯一面容淡定的人:“他们在干嘛?”
结果还不等段景琛回话,一群人就乌泱泱地围了过来。
副班长一马当先:“学长,你会算命吗!”
“一点点。”温颂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话题绕到这个上面的,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只会算最入门的八字格局,身强身弱之类的。”
话音刚落,温颂年就眼见着自己面前的十几个人沸腾了。
蔡菲菲迫不及待:“那帮我算姻缘可以吗!?”
“我不会算那个。”温颂年眉头微皱,试图解释,“而且算卦有‘卦不走空’的说法,通常都是要付钱的,你们想算最好直接去找道观里正经学过的道士算。”
大家忽然静了两秒,看起来像在消化“卦不走空”这个专业术语的分量。
温颂年以为自己把话都说明白了,侧身准备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房间休息,结果又被满脸兴奋的舒一帆拦住了去路。
舒一帆的言语里充满了希冀:“学长!你可不可以帮我算什么时候发大财,或者算我发财的……”
“一边玩去。”温颂年耐心告急,随手把人拨开,“都说我不会算这些了。”
温颂年下意识瞥了一眼段景琛,生硬地停下脚步,学起对方之前的话术:“你们快去吃晚饭,不吃菜都凉了。”
听罢,众人只好一边发出惋惜的声音,一边不情不愿地围坐到饭桌前。
而身为老师的卢胜却是趁着人少,悄悄跟了上去。
他凑到温颂年身边:“老师最近有个项目,能不能帮我算算……”
“为人师表。”温颂年径直打断了卢胜的话,他现在待人是平等的不客气,“你也想被我骂?”
卢胜只好讪讪走开了。
忽然,一阵细微的轻笑声传入温颂年的耳朵。
他回头去找来源,便撞上了段景琛弯起的眉眼。
“你笑什么?”温颂年率先打开话口。
段景琛摇了摇头,把带有自己体温的房卡放到了对方的掌心:“这是你的房卡。”
“双人房?”温颂年看到了房卡上的字样,“我跟谁住?”
一股不好的预感已经从温颂年的心底缓缓升起。
只见他眼前的段景琛先是微微怔愣,接着从嘴里若无其事地讲出了自己的名字:“段景琛。”
温颂年:“……”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温颂年在白凤观里已经吃过晚饭了,所以他径直绕过用餐的众人回到房间洗澡、换衣服。
而等温颂年收拾好自己再出来的时候,民宿门口的空地前已经支起了一块硕大的荧幕。
投影仪的灯光打在上头映出不甚明晰的电影画面,如诗一般的旁白从音响里缓缓流淌出来:
“没有了音乐就退化耳朵
没有了戒律就灭掉烛火
像回到误解照相术的年代
你摄取我的灵魂
……”
可与日常与摄影密不可分的年轻人们,此刻却将注意力齐齐聚焦在了另一处地方。
“学长,那你当时离开白凤观之后又去了哪里啊?”说话的男生手里剥着橘子,悠闲地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
温颂年不自然地被拉坐到一群人的中间,他垂眼看向自己面前跟“进贡”似的大堆水果,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但无奈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温颂年便也顺着他们的好奇心往下答,说自己的义工生活其实很平凡。
道观规定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吃饭上早课,晚上十点半熄灯睡觉。
温颂年日常的主要工作是帮道观打理微信公众号、小红书、短视频软件这类网络平台账号。
他会定期拍一些照片和视频上传,或者是帮网友向道长代为询问一些与道教知识有关的问题,然后如实回复。
期间,温颂年也替不擅长用电脑打字的住持代笔过主题为“如何促进道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年终总结,并制作与其内容相对应的二十六页PPT。
再有闲暇的时间,温颂年就会去看大殿供奉香火、去厨房帮忙打下手、或者扫地、插花、吃供果……
但要说起他最经常干的,可能还是坐在山门边看不远处悄然滚动的云海放空吧。
温颂年很享受这种平静,身后无人追赶、无人谴责,没有压力,只是凝视自己内心所想的平静。
道观里的几位道长有时跟他聊起天,也会笑眯眯地宽慰说:“不要急。”
想走的路不好走,想做的人不好做,大家都说这是身不由己。
可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呢?
于是,当温颂年觉得自己终于走出那场声誉尽毁的闹剧之后,他不仅没有着急回学校,反而去选择丰富自己的经历,做一些哪怕是常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那部1839摄影奖的获奖作品便是诞生在这场出格的冒险里。
温颂年说,自己在穷游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脱口秀演员,那个人认定喜剧是对抗悲伤的方式。
“成为全职脱口秀演员之后,他再遇到任何令自己感到痛苦的时刻都不会感到崩溃了,而是总想着怎么把痛苦编成一个能逗人发笑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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