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过来了,费薄林把东西放到一边,抬起头来望着他。
温伏的目光还被沙发角落里那几样东西吸引着。
模模糊糊的,他看见几个方形塑封袋,似乎还有一板药片之类的东西。
兴许是察觉到温伏探索的视线,费薄林抬起手,冲温伏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温伏坐过来。
温伏移开目光,跨坐到了费薄林的腿上。
一靠近他就闻到费薄林身上浓郁的酒气。
但温伏没有生气,他知道跟眼前的这个费薄林生气是没用的,对方执拗恶劣,比他还会耍小孩子脾气,做起事来从来不管后果。
他的手摸向费薄林的后脑,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你又喝酒了。”
费薄林抿了抿嘴,盯着他的衬衣扣子。整个人带着股说不出的孤单零落:“除了‘你’,和‘费薄林’,你不叫我别的了。”
从川西回来起,费薄林再也没听温伏叫过他一声薄哥。
费薄林说:“你还在生气。”
“我不知道。”温伏的膝盖提起来,轻轻磕在费薄林两侧的沙发边缘,平静地回答,“生气是这样吗?”
“不是吗?”费薄林问。
“我们还在吃饭,说话,睡觉。其他人生气也是这样吗?”温伏的手搭在费薄林的双肩,他今夜有些疲累,说着话,干脆就把头也靠在了费薄林的左肩上,于是声音就像磁带一样缓缓流入费薄林的左耳。
似乎因为眼前的费薄林不是寻常的费薄林,他们坦然地有过肌肤之亲,温伏面对他时更毫无芥蒂,那些清醒时说不出的剖白此时说起来也没什么阻碍。
“好像每次面对你,我总是生不起气。可我觉得我是应该生气的,你丢了我八年,没有和我商量过一句,甚至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的一切全都由你一个人决定。我不该生气吗?”
温伏想,他甚至应该报复回来,也走个八年让费薄林好好找找。可是他又难免不舍,两个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八年可以这样赔给对方。
费薄林的双目在黑暗中睁了睁,他从没听过温伏同他说那么多话,这简直一改温伏以往的作风,而温伏这些话,早该在那个真相大白的雪夜通通发泄给他。
就好像今夜应该喝醉的人从他变成了温伏一样。
“你告诉我。”温伏的下巴垫在费薄林肩上,他闭上眼,低低地开口询问,“该怎么报复你,费薄林。”
费薄林又想起那个存在于温伏和祁一川口中的男人。
温伏总是在无知无觉中影响着他的一切却从不自己察觉,十六岁的那个冬天他擅自敲开他的家门,像认了主一样大摇大摆地住进他六十平的家里,十七岁自顾自地把他写进歌词,唱给那个夏天夜空下的所有风和虫鸣,又在十八岁那年说着什么天涯海角都要跟着他的承诺。
然后十九岁的费薄林犯下了一个长达八年的错,温伏就去爱别人了。
温伏和一个费薄林不曾知道的男人相爱,接吻,甚至可能做过更多事情,而这些全是费薄林求之不得,不敢逾越的。
一旦深想,他就嫉妒得简直胃痛。
偏偏是他自己犯的错,让他没立场去嫉妒去怨恨,只能像现在这样缩到自己最阴诡的影子里等着温伏来找他。
他忽然极具自嘲地笑了笑:“你没报复吗?”
他一边说着,每个字都像在拿刀剜自己的心:“小伏,和人接吻是什么感觉,我也想尝尝。”
温伏睁开了眼。
他面对的费薄林的情绪时永远如野生动物那般敏锐而直接,费薄林用一种自揭伤疤的语气质问他,他就坐直了身,盯着费薄林观察半晌猝不及防地去摸索费薄林放在沙发角落的东西。
正当他摸到一个药板时,费薄林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看。”费薄林低着头,握住温伏的那只手在轻轻颤抖,态度冷硬,“不许看。”
他不想面对自己准备了这些东西的事实,更不想让温伏知道它们的存在。
可费薄林掩盖不了自己的行径——他非但买了,还放在了这儿。
他就是在准备着用。
费薄林无可否认,自己想要温伏想得发疯。
他还在残存的那一丝理智边缘挣扎,却听见温伏直接问:“给我吃的?”
手腕处的五指骤然攥紧,费薄林几乎捏到了温伏的腕骨。
良久,他抬起眼问温伏:“你吃吗?”
温伏没说话,而是回头找费薄林放下的酒杯。
找到了,他拿起来,晃了晃里面剩下的半杯酒,掰开药片的塑封膜,问:“能和酒混着吃吗?”
“可以。”费薄林静静看着温伏的动作,直到药片落到温伏掌心,他突然阻止,“不问我是什么?”
温伏盯着他。
既然费薄林这么说了,那就问问好了。
“是什么?”温伏问。
费薄林仰头同他对视着,两个人的目光都被落地窗外的一线月光映照得寒冷坚硬。
“春药。”费薄林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
温伏的神色果然一怔。
费薄林终于还是赤裸裸地撕破了自己在温伏面前不愿展露的欲望。
药是他之前在国外就见过的,控制好食用频率对人体没有伤害,但一次的极限最多三克。
费薄林从那时起就关注到了这个东西,后来带回了国。从买入它到拿回国的途中他都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缘由,如今想来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比起待会儿发现温伏对着他毫无反应而剜心沥血的痛苦,费薄林更宁愿先这样自欺欺人。
真相不重要,哪怕骗骗自己温伏是喜欢他的,也总比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事实要好。
他给过温伏机会了,就在今晚,他给了温伏回家的权利,是温伏自己选择来找他的,不管他是用了什么借口,总之温伏做出了选择。
这就怪不得他了。
他们看着彼此片刻,费薄林又不知怎么了,垂下双眼:“你不想吃,就不吃。”
温伏手里拿着药:“薄哥想我吃吗?”
费薄林这一刻没回答。
后来才轻轻地说:“想。”
第95章
药的一次极限是三颗,温伏一连给自己掰了两颗放进嘴时费薄林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要再吃第三颗时,费薄林才一把拦住:“好了。”
他取下温伏手里的酒杯,倾身放回前头的玻璃桌上。温伏的身体和他面对面紧紧相贴,随着他的动作跟他互相摩擦着,兴许是空调温度开得高了些,费薄林的手掌放在温伏的后背,感受到那层薄薄的衬衣下的身体在逐渐升温。
按理来说药效不会发挥得这么快,可温伏抱在他肩上的手收紧了,呼吸也明显了,费薄林想,大概是酒精也起了作用,他记得温伏的酒量并不是很好。
他给温伏的身体想了无数个理由,唯独不敢去猜测是温伏本身的原因。
手下的衬衫被他揉在掌心,费薄林把温伏放到沙发的一头,温伏自然而然地张开了腿,费薄林的心里又是一股被捶打般的钝痛。
有个男人曾经能让温伏心甘情愿地通晓人事,如今他却要用这种手段才能诱使温伏对他敞开身体。
他不去看温伏因为药效才染上情欲的眼睛,只是贴到温伏的侧脸,不断去轻吻温伏的鬓角和耳垂。
费薄林的手死死攥着温伏身下的衬衣,与温伏耳鬓厮磨了好久,才吻上温伏的嘴唇。
原来温伏的嘴是这种触感,柔软、温凉、带着点酒精的味道。
整整十年,费薄林才吻上这张嘴唇。
费薄林想起十年前温伏刚到自己家的时候,浑身毛毛躁躁,因为身体缺乏营养又长期吃不起水果,到了冬天嘴唇总是干裂。那时费薄林给温伏买了第一支唇膏,温伏不会用,又觉得好奇和新鲜,天天一到教室就把嘴巴张得溜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涂得满嘴泛光,好像很骄傲全世界只有他能享受到费薄林买的唇膏似的。
现在的温伏被养得很好,有一头漆黑坚韧的头发和柔软的双唇,还有冬天不会因为缺乏营养而干燥的皮肤。这样温顺的温伏,在他缺席的八年也让别人好好地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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