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呢,未来无限长。他们在高三忙里偷闲熬了个大夜,一个敢提一个敢跟,在楼顶无聊地看星星。
而这神经兮兮的半宿星星也没白看,第二天何乐知早上睡了一节课,韩方驰睡了一中午,到了下午,俩人开始双双头痛闭塞。
“咱俩是感冒了吗?”何乐知问。
韩方驰捏捏眉心说:“应该是吧。”
同时学校里正在涌起一波新的病毒流感,同学们相继感冒,他们俩这也不知道是看星星被风吹的还是让同学传染了,找不到根源。何乐知后知后觉地说他俩应该多穿点,韩方驰说是流感。
家里两个妹妹都还小,韩知遥还没上幼儿园呢,上一次感冒被妈妈抱着挂了一周的水,这次韩方驰怕传染她干脆没回家。
何其出差不在家,他俩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吃药睡觉,韩方驰睡何乐知房间,何乐知睡何其房间,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有一晚韩方驰烧得实在厉害,何乐知找了退热贴给他贴脑门儿上,韩方驰皱着眉,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难受。何乐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担心地问:“要不咱们去医院呢?”
韩方驰不能摇头,只说:“不想动。”
他手心滚烫,攥了攥何乐知手腕,说:“乐知我冷。”
“我知道我知道。”何乐知整个人趴下去,隔着被子横着趴韩方驰肚子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说,“怎么办啊……急死我了。”
那时何乐知心想,幸好他是个独生子,家里人又少,不然家里每个生病了都这么揪心。
韩方驰无意识地抬手,落下时顺着何乐知的后脑勺滑到脖子,滚烫的手心贴着他。
“不用急,没事儿。”韩方驰说。
何乐知闷在那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还烧就得去医院了,可别烧坏了。
韩方驰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烧得疼,他那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难受以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何乐知。
何乐知时而给他换退热贴,时而摸摸他手心的温度,或者摸摸脖子。每当何乐知在他脸旁边动来动去的时候,韩方驰都能闻到他袖子上淡淡的香味儿。是何其用的洗衣液味道,是一种很温柔的味道。
何乐知自己也有点发烧,但不像韩方驰烧得重,他转转悠悠地照顾了韩方驰半宿,直到后半夜烧退下来。
韩方驰睡睡醒醒,有时何乐知坐在旁边看着他,有时何乐知用酒精搓他手心,有时何乐知像个软趴趴的熊,趴在他肚子上。
韩方驰清了清嗓子,叫他:“乐知。”
“在!”何乐知坐直了说。
韩方驰看着他,“你睡觉去。”
“在睡呢。”何乐知又没骨头一样地横趴下来,肚子隔着被贴着韩方驰肚子。
他哼哼着问:“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韩方驰摸摸他的头发,说,“谢谢。”
“不客气。”何乐知趴在那里弯了弯眼睛,嘟囔着说,“只要你好起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三年里,他们无疑是彼此极重要的一环,是麻木的高中生涯里彼此的陪伴者和保护者,少年纯真善良,友情真挚透明。
韩方驰是班长,成绩又好,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总是默默地照顾人。表面上他照顾何乐知更多,能够跟随何乐知极少数的心血来潮,帮他补课,帮他分析成绩。而于情感上,是韩方驰对何乐知依赖更多,何乐知身上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东□□属于他自己。
类似一种恒温的包裹感,类似他袖子上缓慢释出的温柔香气。
那时的他总是长久而坚定地站在韩方驰左右,心思敏感而细腻,心怀怜爱地注视着韩方驰。
那时挺拔的少年还没有长成无坚不摧的大人,内心深处依然有着脆弱和茫然的角落。当韩方驰习惯站在哥哥的角度关照所有人,只有何乐知知道他的那些角落在哪里。
看流星的那一夜,韩方驰感到自己在渐渐流失,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他变成了虚空中的一个小小的光点。而何乐知总在他旁边窸窸窣窣地动,提醒他这儿还有个人呢。当第一颗流星在眼前浅浅画了条线,随着何乐知那一声声惊奇的“哇”,韩方驰又感到自己被重新注满了。万千星光流进他的眼睛,那也是此后很多年,韩方驰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星空。
即便彼时少年友情无关情爱,但他们不可分离。
第24章
高考结束的夏天,对考得还不错的大家来说,是最轻松的一个暑假。何乐知报了外省的学校,韩方驰和肖遥留在本地。
肖遥美滋滋地跟何乐知说:“以后方驰就归我喽,我看你俩还怎么搞小团体。”
何乐知看了韩方驰一眼,看起来一点不担心,还说:“恭喜恭喜。”
“我俩学校隔条街,走个十多分钟就到喽。”肖遥嘚瑟地说。
何乐知配合道:“真好啊。”
肖遥满足地感叹了句:“我也感受感受三分之二的滋味儿。”
何乐知虽然配合他,但还是和他说:“你很重要,遥遥,你不是被剩下的三分之一。”
“嗨呀我知道,”肖遥不在意地晃晃头,“我已经长大了,不吃醋了。”
夏天的风虽然带着燥热的暑气,可温柔而干净。
午后何乐知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风从窗户吹进来,房间里有着何其烤小饼干的甜香,舒服得令何乐知感到昏昏欲睡。
韩方驰端着一大碗切好的西瓜块儿进来放在桌上,也过来跟何乐知平行着横趴在床上。
群里消息嗡嗡响,几个玩得不错的同学说要出去玩,问他们去不去。
何乐知趴着问:“你去吗?”
韩方驰说:“看你。”
何乐知又问:“遥遥去吗?”
“他去。”
“那就去吧。”何乐知像个海豹一样两只手放身体两侧那样趴着,下巴抵着床,说话时头跟着一动一动的,“咱们跟遥遥一起去玩。”
何乐知对草原并不陌生,何其已经带他去过好几次了。但是跟同学们一起出来玩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两辆商务车上装着闹哄哄的他们,何乐知抱着自己的包坐在肖遥旁边睡觉,韩方驰坐在他俩后面。
草原上圈起来的一块地方,做了露营基地,一顶顶现成的小帐篷支着,里面有铺好的地垫,并且支着小桌。
分帐篷的时候两两一顶,何乐知和韩方驰话也不用说,把各自的包往一顶帐篷里同时一扔。肖遥知道他俩必定这样,压根没往他俩这边来,早就学会了不给自己找气生。
记忆里那天的天气非常不错,不晒,还有小风吹着,把男生们短袖的袖管吹得鼓起来,显得少年们更瘦,热烈中带点单薄。男生们下午打扑克,玩狼人杀,晚饭吃的烤全羊。天黑以后别人接着玩,他们俩坐一边用一副耳机听歌。
因为多云,天上没有什么星星。月亮躲在云层后面,月光半遮半掩的。
俩人都支着膝盖蜷着坐,不远处是他们的朋友和篝火,身后是帐篷里昏黄的光。
何乐知手上拿着驱蚊水,时不时往他们身上喷两下。
篝火的光映在何乐知的眼镜上,在镜片上活泼地跳来跳去。
后来手机快没电了,他们就收起耳机,只静静地坐着。风吹在身上,微凉清爽。
“洗漱去?”韩方驰问。
“走。”何乐知胳膊拄地站起来,朝韩方驰伸手,把他拉起来。
洗漱后两人躺在草地上,腿在帐篷里,上半身在帐篷外,头枕着背包,平铺在旷野之上。
这么躺着有点扎,可又很舒服,不舍得动。
何乐知转过头,冲着韩方驰这边,两人中间有半米宽的距离。
草长得高高的,直直地立在他们周围。韩方驰脑袋底下枕着背包,何乐知从草的间隙里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有高高的鼻梁。
“其实,”何乐知转了回去,看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笑了下说,“一想到要自己去上学了,我会有点难过,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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