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02)
“是啊,可能。”俞静之一点头。
“我们瞿嘉就是别扭,脾气也不好,我老说他,教育他平时让着遥遥、多护着遥遥,他就是难得有你家遥遥一个好朋友,喜欢在一起打球踢球,所以才老是黏在一起,也没别的。我……我……”
瞿连娣胡诌都诌不下去,真没那个天赋,心里万般对不住周遥的妈妈,难受极了。
周遥妈妈显然还不知真相吧。
知道了还不得气疯了,换谁家家长能饶得了瞿嘉你个混账?还能给你送水果送桃子,得直接扔把菜刀过来。你凭什么欺负人家遥遥,人家养得那么优秀、清清白白的好孩子,你凭什么啊?
自己堵着门帮俩小混蛋遮掩扯谎,特别对不起别人家的妈妈。
想着,眼眶骤然就红了,嘴角委屈得微微发抖。
……
俞静之那时望着瞿连娣说话的样子,心里想,瞿嘉妈妈应该是还不知道吧。
即便察觉一些蛛丝马迹,老城区贫民陋巷里的人思想保守,眼界狭窄,就没见过外面那些花花世界,那些港台传过来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毒瘤”,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事,一定是天翻地覆的震动。
会很难受吧。
或者根本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种事能随便乱说吗。
“没有,瞿师傅,我觉着瞿嘉这孩子挺好的。”俞静之说,“学校里发生过很多事我都知道,平时没机会跟您聊这些。遥遥一个外地转学过来的插班生,还挪地方转来两次,来北京这种大城市上学,当初也很难,多亏身边有这么个要好的朋友。瞿嘉在外边帮他打架那些事,还帮他把被人抢了的球鞋和钱都要回来,我都知道。”
“唉,打架……”瞿连娣无语。
“瞿嘉不帮他打,那不就是我们遥遥在外面挨打吗?”俞静之说,“瞿嘉这孩子有他的善良厚道,我知道他对遥遥真挺好的,孩子之间感情纯真烂漫,是真心的好。”
俞静之也说不下去,再说也快说秃噜了。
“我只希望俩孩子都能更好,高二了,及时收心,学业重要,别‘耽误’了,将来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俞静之强调说。
瞿连娣连忙点头认同,对,对。
俞静之说:“来日方长。”
瞿连娣再点头。
“你们瞿嘉是要报文科班还是理科班?”俞静之突然想起这个重要关节。
“肯定文科了。”瞿连娣实话实说,“他数理化是真不成!”
“哦,这样。”俞静之那悬吊的心缓缓往回一落,“遥遥肯定念理科,还是跟他爸一样,学理工吧。”
高二下半学期就要分班,将来不太可能还进同一所大学。少年时代再亲密的朋友,进入不同生活圈子,逐渐也就失去共同语言而渐行渐远,各走各的阳关道,各有各的归宿……希望如此吧。
“您家最近事我也听说了,孩子们都不容易,尤其瞿嘉还能努力念书,学习成绩还可以,我真心觉着他很有个性,是有天赋的一个学生,您平时别总是打击他,也多鼓励鼓励他!他如果愿意学音乐,随时都可以找我帮助他。”俞静之说,“我希望他能考上个好大学。”
……
俞静之往瞿连娣手里塞水果礼盒,俩人站在大院门口又是一番客气推托,推过来推过去,最后瞿连娣收下了这盒“平谷大久保”。
俞静之道别离开,笑着转过身,在秋风卷着落叶扫过眼前时,眼眶也突然酸涩。
可能被风吹得睫毛膏糊眼了,一阵疲惫,有那么一股想要流泪或者找个谁靠一靠的冲动。憋着一肚子话还谁都不能说。
将心比心,那时都觉着,当妈的真难啊!
教育别人家孩子教育了半辈子,唯独不知怎样管教自家孩子。这才是摆在心尖上的肉,真心疼心酸啊。欣慰于周遥的聪明早熟,又怕儿子太聪明太早熟,太惹人爱太多人惦记着了!
唯恐遥遥将来的人生不够顺利,得到的不是全天下最好的。
那个清早,两位万般为难的母亲,都没有向对方和盘托出实情,默默地又把实话吞了回去,都扯了谎,也就失去了第一次深入交流俩儿子感情状况的宝贵机会。
只能等待下一次“遭遇战”了。
瞿嘉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自家床前,坐得大刀金马的,专等周遥妈妈上门收拾他呢。就是端出一副准备上刑场接铡刀的气势,任打任骂。
昨夜体力消耗过大,实在饿昏他了,好像全身的蛋白质都流失掉了。瞿嘉又从冰箱里拿出烙饼,蘸着甜面酱卷大葱,大口大口咬着吃。
结果周遥妈就没进来,直接给挡门外了。知识分子做人矜持且有理有节,风度翩翩地又回去了。
进屋来的就只有瞿连娣。
母子俩互相对视,深深的、含义复杂的那么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
瞿嘉用力咀嚼烙饼,猛地转过脸去,看着别处,表情也很固执,不想轻易认怂服软。小屋统共就那方寸地方,那方向映入两人眼帘的,就是瞿嘉的床。已经铺得平平整整,销毁了痕迹。
瞿连娣说:“遥遥走了?
瞿嘉面无表情点个头:“刚走。”
就是大清早儿刚走,怎样?
瞿连娣抿着嘴角,强忍一腔难为和委屈:“小年轻的关系好,亲密,以后也要有个分寸限度,不能再那样儿……瞿嘉你自个儿心里都明白。”
瞿嘉咬着下唇不讲话。
话说轻了不顶事,话说重了又怕瞿嘉犯脾气摔门走人以后都不回家了,瞿连娣就对儿子说:“瞿嘉,咱们确实比不上人家遥遥家里条件,平民小户没那些讲究,但做人求个正直正派无愧于心,绝不亏欠别人,别对不起人家!遥遥这么好,这么出色一个孩子,咱们不能拖累人家。”
瞿嘉沉默半刻,轻声说:“我知道。
“我不亏欠他,我不会对不起他。”
……
第69章 梦想
周遥那天还跑去他哥们儿潘飞家混了一下午, 刻意给自己制造一番不在场证据。
晚上拎着书包回家时, 自己也心知肚明瞒不住什么, 他爸妈问他他就准备坦白交待了。他喜欢他的瞿嘉同学他骄傲,说出来没觉着会害臊或者害怕的。
对于一个一直以来优秀而优越的孩子, 周遥反而没多少心理压力。喜欢瞿嘉有错吗?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这么多年一路牵着手走过来的,我们俩就亲密无间, 我不喜欢他喜欢谁?
哪天变心喜欢别人了才奇怪了。
他老妈破天荒的在家做家务呢。俞静之在他的房间里精心为他收拾, 擦地, 整理书柜和学习用品,铺床。房间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头柜竟然还摆了一瓶新鲜的花。
俞静之对儿子说:“你的房间擦这么干净, 我也难得帮你擦一回,以后我每天帮你打扫,擦擦,你每天回家睡觉, 成吗?”
周遥一怔, 连忙答应:“我知道了么。”
俞静之又说:“以后学习越来越忙,球队训练也要张弛有度,其他事情、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先放一放, 收了心准备分班、会考吧。很快就要高三了,人生大考,明白吗遥遥?”
周遥埋头翻他的书包, 点头:“嗯……”
他老妈每天早上开始为他做早点。
以前从来懒得做,以前全家都吃买现成的面包鸡蛋牛奶火腿培根,觉着西洋人吃法也挺健康还营养均衡。后来,周遥回忆起,就是在那一个月间,他妈妈突然开始做早饭,厨艺简直飞速精进,很快的芝麻酱糖花卷、各种甜粥咸粥甚至糊塌子都会做了,全是俞教授以前看不上眼的不健康的碳水化合物堆积。饭桌上,一晃还以为这是瞿阿姨给他做得饭呢!
周遥也就不再去学校门口的早餐桌吃了。
放学尽量准时,每晚老老实实地回家睡觉,暂时不敢再出幺蛾子,母子之间对某些事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都刻意回避“瞿嘉”这个敏感话题。
晚上周遥在房间看书,俞静之进来,送一杯果汁或者牛奶,静静地坐一会儿,就盯着书桌灯下摆的一只纸鹤。
某家酒吧的点餐单叠出来的那只纸鹤。
周遥觉着他老妈都知道吧,但是每天给他收拾房间,也没把那只纸鹤给他扫走扔垃圾了。
周遥那时候就喜欢搞浪漫的小动作,悄悄地跟瞿嘉互换了枕巾。
他在自己枕巾下面,还垫着一层瞿嘉的枕巾。平时床上看起来铺的是自己的,每天钻被窝儿里一揭开,就枕着瞿嘉的枕巾睡觉。想着瞿嘉那边儿也枕着他的,就假装俩人是在同床共枕。
他腕上仍然戴瞿嘉给他编的手链。
常踢球,总出汗,每天洗两遍澡,那根红绳就特容易糟。周遥的高中三年,红绳换过一条又一条,为他编手链的那个男孩儿,他没换过。
高二学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处在这个年纪和人生十字路口上的少年们,其实目标都不够远大,心思都尚未明确,一个个都像飞出角落的小灰蛾子似的混混沌沌、纷纷扰扰,受惊了再彷徨地抱成一团,向着那隐约透出未来方向的光明之处,成群结队的涌着就去了……
前一学年选修过游泳、篮球、足球,高二这年,俩人体育课同时选修了男排。
这个项目周遥不算擅长,但能凑合打着玩儿。他在体育方面都能罩,天生身体素质好(除了游泳那事后来多少年都游得磕碜)。
这个项目瞿嘉很是擅长。
刚上了第一节 课,瞿嘉就被教练特意招呼过来,戴上一枚花色袖标,升任为oooo排球课的队长。
瞿嘉弹跳特别好,周遥大腿上练出连环肌肉群也蹦不起那么高。排着队练发球时,眼瞅着瞿嘉同学只助跑了一步,平地拔起五尺高,脚底下一群男生看得目瞪口呆的,自带弹簧机啊。
排球如一发炮弹直奔对手的底线,把对面场地负责接球的几个砸得直往边线方向四散逃跑。
教练瞅着那群逃跑的:“躲什么啊你们几个,接啊!”
潘飞站在网子对面:“卧槽,怎么接啊?我护头吧。”
教练喊:“刚不是教给你们了吗,放低你重心,注意你手型!”
周遥在这边笑着抖一抖手指:“鱼跃啊你,飞哥,甭犯懒!”
脚下就是一块特别瓷实的黄土地,鱼跃你个鬼啊,潘飞回敬道:“教练,瞿嘉的发球轮我们弃了,我们放他过!我们等着接周遥的!”
“还瞧不起我,是么?”周遥手里转着那个排球。
潘飞还就瞧不起他了,一排队员蹲稳马步摆好手型,专门等他发球。周遥果然被吓得发球触网,底下一片给他起哄的。
二发的球终于过去了,对面迅速组织反攻,把球几下就给他弄回来。
“瞿嘉,瞿嘉!”周遥站在后排只能乱喊,“啊——”
球再被接起,也没战术可言,“梆梆”两下,一传二传都往天上打鸟儿了,忒么都没传到位,教练站在场边“扑哧”先笑场了。
原本站在四号位准备扣球的瞿嘉,哪接得到球啊。瞿嘉把队友挤开了,横身直奔那个乱飞的球,跃起高度很轻松就在球网之上,指尖一拨,就把那球从网子这边拨拢到那边去了。
落地,得分。
潘飞往后一仰:“哎呦我去,还是没防住!”
周遥这边得意得鼓掌,大笑,嘉爷帅的。
瞿嘉身高只有一米八一,摸高能够到三米多。在家练的,一蹦就直接摸到房顶,周遥服了。
学生手里都开始有钱了,挺多人买佳能、索尼的便携式小相机,悄悄带进校园里臭显摆。一上排球课,场边就有女生拍瞿嘉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