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火车呼啸着碾压而过。
巨大的声量席卷过了裴致礼的嗓音,席卷过了那一树樱花。
他们在那一场呼啸而过的声浪中对视。
几片樱花的花瓣落在裴致礼的肩膀上。
火车远去。
郁启明盯着裴致礼的眼睛,问他:“……你说什么?”
裴致礼抿了一下嘴,然后又笑了。
“没什么,等你高考完再说吧。”
郁启明扬起眉。
裴致礼的耳廓微红,他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郁启明:“走吧,你说的那家店在哪里?”
郁启明侧过脸又看了他一眼,他勒了一下书包背带,说:“在前面。”
“哪儿前面,远吗?”
“就在前面,要再走一会儿,有点耐心好吗,小少爷。”
那是最后一个春天。
火车带走了裴致礼的话语,郁启明没有听清。
此后多年,他们失去联系。
后来,裴致礼在伦敦的雪夜收到裴时雪转发给他的照片。
郁启明戴着生日帽,被另外一个男人搂抱在怀里亲吻侧脸。
裴时雪说:【哈哈哈,你猜,我送了他什么?】
裴致礼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平静地回复裴时雪:【什么?】
裴时雪隔了很久才回复:【我不告诉你。】
那个晚上的雪意停止在凌晨五点十五分。
裴致礼看了一整晚的雪。
他想起那个春天的樱花树。
少年对他说:要再走一会儿,有点耐心好吗?小少爷。
要再走一会儿。
裴致礼平静地想,行,那就再往前走一会儿,再多一点耐心。
第64章
大雪造成的混乱在第二天的傍晚终于有所缓解。
周闵在晚上七点的时候成功到达郁启明与裴致礼暂住的间小旅馆。
郁启明和裴致礼都没有吃晚饭,等到周闵过来了,才一齐去了老街旁下馆子。
小县城里没有米其林和黑珍珠,但是小馆子里的猛火小炒别有一番风味。
周闵在高速上被困了几天下来,十足十就是饿鬼投了胎,一个人直接干了半盆饭。
郁启明和裴致礼早早放下筷子,端着茶杯坐在一旁一边闲聊一边等周闵。
周闵吃到最后都觉得有些难为情,好在郁哥人美心善,一边和裴总闲聊一边还记得替他把空盘子随手推开,又把剩下那几碟菜往他面前放。
等到周闵也吃得差不多了,郁启明也顺手已经查清楚了火车票。
高速路通了车,镇上的火车站也就通了车。说巧也是巧,恰好晚上九点十五分还有一班火车回S市,周闵干完了饭稍微休息上一会儿,正好可以马上赶回S市了。
听到今晚要连夜赶回S市,明天一早再坐早班飞机去东京,周闵直接就摆出了一张死期将至的绝望脸。
可是打工人就是这样的,领导的意志不可违背,郁启明开车送周闵上火车,临别时无言地拍了拍周闵的肩膀权当安慰。
东京那头的裴时雪自从醒了之后,傅清和的电话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来。
郁启明数了数,一天得有五个打底。
裴致礼对傅清和没有半点好脸色。
当傅清和哑着喉咙询问裴致礼:“他真的那么恨我吗?”的时候,裴致礼冷淡、清晰又直接地给出答案说:“是的,他恨你。”
裴致礼捅完人心就直接挂电话,根本不给傅清和余留时间去质疑他。
过到第二天,回了S市的周闵偷偷摸摸给郁启明发了个消息。
周闵说:
【哥,照你之前说的,我还是把事儿跟林院透了个底,现在我和林院还有裴董一起在机场了……】
【裴董太可怕了,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被她吓得快骤停了QAQ】
郁启明在看到信息的第一秒就给周闵回了个干得漂亮的表情包,并留言道:【不要慌,稳住,这波你拿mvp。】
周闵主观意愿并不很想拿什么mvp。等到裴董和林院两个人在候机厅沉浸悲伤时,他偷偷摸摸躲厕所又给郁启明打了通电话。
郁启明接通了周闵的电话。
电话里周闵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紧张,他抖抖索索把裴召南形容为一头暴怒的母狮,又说林院长也很伤心,讲到最后,周闵又说,不过这次裴董没提起裴总半个字,因为她的火力全部集中到了傅总身上。
三个半钟头后,郁启明又收到了来自周闵的一线战报。
这次更直观,因为周闵直接发了个视频过来。
周闵形容得半点没有错,裴董就是一头被激怒了的母狮,她在看到心爱的大儿子插管躺在病床上的下一瞬间,直接就抄起手上那一个价值八十万人民币的、无比昂贵、无比坚硬的鳄鱼皮包朝着傅清和抡了过去。
这一次,站在裴召南女士身边的林院长没有能阻挡成功。
周闵发来语音补充说明了一下细节:傅总的半张脸都清了,额头上也鼓起了一个包,场面十分惨烈。郁哥,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郁启明回:【你先带着傅总去医生那儿处理一下伤口。】
又一个小时后,周闵说:
【傅总的伤口处理好了。傅总也被赶出来了。】
【他现在人睡在车里,但他好像睡不着,正在看手机。】
【嗯,手机里是裴先生的照片】
这条信息到的时候,郁启明和裴致礼已经开车在去平川的路上了。
郁启明的手机叮当响,他一猜就猜到肯定是周闵发过来的东京一线最新战报。
他开车不方便,就让裴致礼替他拿一下手机。
裴致礼伸手,从郁启明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他手指点了一下屏幕,下意识想要输数字解锁屏幕,只是很快又清醒。
他偏过头,问郁启明手机密码。
郁启明目不斜视,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他:“就以前那个。”
裴致礼几不可见愣了一下。
郁启明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讲:“你不记得了?”
“记得。”裴致礼一边输入密码一边讲:“……我用的也还是这个。”
郁启明的第一个手机是裴致礼送的,当年买来之后,包括锁屏密码以内的所有东西都经了裴致礼的手弄的。
十几岁的年纪毫无秘密,郁启明坦荡地任由裴致礼替他搞定一切,他也不觉得他和裴致礼两个人用同一个手机密码有什么问题。
初始密码用了很多年,换了手机以后,郁启明也没有换密码,直到某一天乔丰年觉察到密码的含义。
他把郁启明的手机砸到了他刚刚才弹奏过的钢琴上,两个坚硬的东西互相碰撞,发出声尖锐又低沉的声响。
那天是郁启明第一次和乔丰年吵架。
只是吵完了架,还是得解决问题,动动手指改动手机密码当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着急的时候抓起手机想要解锁,摁下的却依旧是以前那一串数字。
——当年的问题在最近一段时间又一次困扰了郁启明。
不过,好消息是郁启明已经渡过了最生疏的那一段时期,目前的他几乎已经不会再输错密码了。
裴致礼解锁了郁启明的手机,用平静又略带讥讽的语气念完了周闵发过来的三条信息。
郁启明听完了所有的消息,轻轻哇哦了一声。
裴致礼放下手机,问郁启明:“你在感慨什么?”
郁启明笑了一下,酸唧唧地回答他:“爱情。”
嗯,爱情。
到达平川县的那天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平川的大雪尚未融化,山川草木斑斓。
坐落在雪山山脚的平川县城被一条主干公路切割成了一新一旧的两半,而那条公路仿佛一道插入山川的利剑,摩西分海一般劈开了绵延的雪山。开车行驶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整个山川都仿佛正朝着人汹涌而来。
平川出身的李昶岸没有骗郁启明,平川很冷,哪怕是在出太阳的日子,它的日光也仿佛不带温度。
到达平川的第一晚,裴致礼图清净,郁启明顺着老板的意思,没有通知早已提前到达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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