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的都是假的(14)
“啊?你不住我家吗?”楚笑飞完全状况外,“我说我家什么都有才让你不用带行李的!”
“我和小北说点事。”周南俞简单道。
楚笑飞看了眼神色复杂的北河,又看了眼一脸正色的周南俞,求生欲使他没有追问下去。
“……行吧,我给你留门,别搞太晚。”
果然躲不掉。北河坐在车里,望着手机屏幕上点开的对话窗口,打上了一句“你和妹妹回家了吗”,却半天都没有按下发送键,最后还是退格删掉了。
一路无言。老城区灯火渐灭,夜风窜进领子里使他缩了缩脖子,北河跳下车就径直往楼道里走,周南俞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就算再不愿,他们也不可能在外面交谈,北河快速地低头迈着步子,开门让周南俞进了屋。
十点二十五分,家里没有任何光亮,北河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更紧张。餐桌上的三明治都被吃掉了,盘子也洗得干净。北河拉开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然后迎上周南俞的又变得不太好看的脸色。
“你要说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周南俞才会觉得不悦。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周南俞皱起了眉头,也不跟他客气,站在玄关没动直截了当道,“收拾东西,跟我回巍城。”
北河不怒反笑,“队长,这算哪门子硬性要求?”
周南俞望着他那张在月光下被暗红色的夹克衬得越发得白的脸,那张既会可爱动人但其实无比擅长讥讽的脸,觉得一股怒气涌上来。
他一直有种冲动,只不过他在压抑,因为他讨厌一切失控的场景。
而且他恐惧于那份冲动的尽头是什么。
周南俞深呼吸再吐出气,试图放软语气。
“你别闹脾气了行吗?”
别闹了,别任性了,别闹脾气了。这一个月北河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种话,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你他妈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跟你闹脾气!”
周南俞愣住了。
北河上一次以这种态度跟他这么大声说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印象中的北河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他从没在他面前这样过。
有人丢掉了假象里的乖顺,有人再用更深的怒意掩饰惊慌。
“……那你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闹到翔哥那里别说你我了,景姐都得倒霉你不知道?别任性了现在就跟我回巍城——”
你没得选。
周南俞不知道想对北河这么说还是想对他自己这么说。他长腿一迈拉起北河就往门口带,北河大概没想到他会动手,一时间差点没站稳。
“我不!!!我任性什么了周南俞?你管我?什么叫这种地方?这他妈是我家!”
周南俞压下门把,北河几乎咬牙启齿地闭上眼。某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们今晚吵到明天上新闻头条的准备。可理智又在说,要不要再妥协一回,真闹出事了要麻烦的人太多。
而且你看,你又惹他生气了。
——去你妈的。
周南俞紧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出来,北河还是想骂脏话,可下一秒他另一边手腕也被握住了。温热的皮肤紧贴着他,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人心里一悸。
是齐辰。
这突然出现的家伙带着让人更意想不到的强势。他稍稍用力,把北河拽到了自己身后,然后直视着面前和自己个头气场都相当的人。
“他说不你没听见吗?”
北河在那一瞬间甚至有流泪的冲动。像逼近悬崖又获得灵药,一脚踏空坠入气泡海洋。
这是什么预兆?
周南俞直直地盯着齐辰看,似乎在分辨什么。不好的预感来的太迟,北河后知后觉到周南俞一定也看过那些图屏,毕竟是带着#长得像周南的男饭#的tag上的热门,对于和自己扯上边的人他怎么都会看两眼。
想拉走齐辰已经来不及了,周南俞微微睁大了眼睛,转而以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望向北河。
不是你想的那样。
北河想要喊出声,但在那之前齐辰握紧他手腕的手微微加重了力度。
好似在传递一种想让他安心的力量。
“如果没有什么事了的话,”齐辰沉声道,“借过。”
到底都是演技很好的人,周南俞退后半步,很快压下了神色。
“贵姓?”
“免贵姓齐。”
齐辰拉门带着北河进去,呯一声把人关在了外面。
真是厉害了啊齐辰。北河苦中作乐般地想。
把我和周南俞相继关在门外过,真是单纯又直接到可怕的人啊。
再次回到这个客厅,依旧没有开灯。齐辰握着北河的手松开,两个人都略显不自然地沉默了半晌。
是该道谢的。北河压下心里翻滚着的酸胀,想好好跟齐辰说句谢谢。但等他瞥见齐辰的表情,他又说不出话了。
齐辰也在生气。
北河心头一跳,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甚至在这其中品到了一种古怪的甜味。
他新买的窗帘没合上,月光透过客厅的窗户落在齐辰的半边脸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冷俊的气质,他和周南俞很像。但是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很清楚啊。
周南俞也陪他去过那个梦魇一般的地方,但是周南俞的做法是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说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他,他也可以不择手段。这是周南俞的体贴方式,他会过问,会承诺,若被拜托他定会履行,但是他就是不会直接强势地干涉。而齐辰是拉着他跑了,怒意和厌恶毫不掩饰,又像两个逃课的小孩一般快乐。
周南俞也会带他出去吃饭,不过他会定最好的餐厅最无人打扰的环境。而齐辰是把棒球帽扣在他的头顶,带他挤公车,带他去晚江,带他穿过街巷去熟悉的小店,就好像了然他真正需要的平凡。
——不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周南俞会主动松开他的手,而齐辰会主动握紧他的手。他们是不一样的,明明都是克制又规矩的行者,周南俞不会允许自己越线,而齐辰却因为他北河一次又一次做出不符合自己常态的举动。
“北河,我问你一个问题。”
齐辰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要温柔太多了,甚至比他们过往每一次说话的时候都要温柔。
你早就该问了。
那种想哭的冲动又冒出来,北河咬着牙嗯了一声。
“你最初接近我是不是因为我跟周南俞很像?”
齐辰望向他的目光也很温柔坦然,里面写着最直白的话语:
不要紧张,不要说谎。
“你和他并——”
“是,还是不是?”
北河张了张嘴。
“……是。但是——”
齐辰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捏了捏眉心,往房间走去打断了他的话。
“不早了,快休息吧,晚安。”
门被关上的时候北河仰起头来,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液体从他脸上滑落。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北河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蹬掉拖鞋,进进出出他的双脚早就被冻得冰凉。
果然贪图太多是要遭报应的,他没有爱,又怎么会漂亮地爱人,他缺失的部分来找他讨债了。
14.第十四章 小猫
他又梦到了那条河,在他模糊的视野里自南向北延伸。周围是高过他个头的芦苇,干枯的禾草聚集在一起,也能变成淡金色的海洋。
他往前一直跑,淌进水里却感受不到水流的温度,直到沉入水底也不那么害怕,因为那更像是一种无声无形的拥抱。如同回到母亲的子宫里那般,感官全部倒退,有的只是生命的伊始或终结。
这让他感到安全,从有到无不一定是缺失也可能是圆满。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是不太愿意的,就算那不能称得上是一个美梦。
北河缓缓睁开眼,又偏过头扯着被角把脸盖上。昨晚洗漱完躺上床就不想动了,窗帘没拉台灯没关,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睡了一夜。而新一天的阳光出奇的好。它穿过星河云海,穿过那么长那么长的路途还能亲吻到他的眼帘和脸颊。如此相比,人类所以为的不可抵达的距离又有多远呢?
时针跳过一点,北河打开窗坐在窗台上,囤积了一夜的暖气离开,冷风吹进来让人更加清醒。他端起了放在一角的小小仙人球,放在光影交界的地方拍了几张照。在巍城的宿舍里他房间的飘窗上也有这样的一盆仙人球,那是顾辉送给他的。顾辉说看到它就想要送给他,因为他们都是又小只又可爱但是带着浑身刺的家伙。
什么呀。
北河眯着眼睛坐在光线正中,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不知道那时躺在他怀里和他一起晒太阳的流浪猫怎么样了。后来他有去找过那只猫,可是便利店的哥哥说那只猫好像被人抱走了,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用在门口的台阶上准备一小碟牛奶了。
那只小黄猫就是他的幸运星吧,陪他度过了最特别的一个午后,然后就像完成使命般潇洒地跑掉了。
从遥远的天边吹来的风扬起了他的额发,刘海有点长了。他拨弄了几下,然后手慢慢地停住。余光里有人站在楼下望着他,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他依旧能分辨出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是谁。
齐辰单肩挂着书包,大约是刚从学校回来。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拎着个打包袋,脚步慢下了一秒,但是没有停下来。很快他移开视线走进了楼栋里。
北河放下仙人球跑出了房门。
断断续续编辑了好久隔着屏幕都说不出口的话,当着人面当然更难以说出口,可是避而不谈是不行的。齐辰一打开门就看到北河靠在玄关边等着他,虽然神色没有表现得很紧张,但是他眼中的歉意明明白白。
齐美小时候也是这样,见他真的生气了,她平常打滚撒泼的劲儿就都没了,摆出做错事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他。可如果是北河的话,他不太信。这个人更适合那种做错事了还会让你先心软,然后转眼又变回古灵精怪模样的形象。
更何况,这哪有什么对错。自己其实没有立场没有身份生气啊?
齐辰换好鞋直起身子回望他,不论是“我没有生气你不用这样”还是“你在为了什么而感到抱歉?”都不是他能直接说出口的话。他的表达方式是扬起了手中的袋子,平静地问,“你要不要吃小笼包?”
北河肉眼可见地怔愣了一下。
“齐辰,昨天晚上……”
齐辰从他旁边走过去,把袋子放上餐桌。接着是洗手池的流水落下,碗筷碰撞声,椅子拉开吱呀一下。北河咬牙把话说了下去,“昨天晚上谢谢你,还有其实你和周南俞一点都不像。”
一小碟醋被倒好放在碗边,齐辰嗯了一声。
北河走到桌边才发现餐具只有一副,齐辰留下一句“我吃过了。”就走进了房间。
还真是一副淡漠到不行的样子——换无关的旁人可能会这么觉得。但是北河望着那盒还温热着的小笼包还有旁边摆好的碗筷酱料,只觉得鼻尖酸涩,那种不争气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虽然冷淡,但这人分明温柔得要命。
的确可以说是冰山,他心里焦躁的火焰他一手就可以熄灭。
“齐辰,”北河做好表情管理,扒着门沿探了个脑袋进去,“齐美呢?”
“回巍城了。”
“哦。那……你下午有没有空?”
齐辰把大衣挂起,再把书包里从图书馆新借的书搬出来。他本来是打算下午清一下书单的,但是看见那双带着试探和期许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