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的都是假的(54)
她默了半晌,望着水流流淌过北河细白的手指,小声问:“你们……打算在巍城待几天啊?”
北河感觉思维都定住了,他想了半天才回答,“暂定是初六走,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延后,也可以……提前。”
话语变得最无力的时候到了,齐美好像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她始终找不到恰当的那一句。她相信任何人站在她这个位置上都不会知道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从前她没事干还会幻想有朝一日能偶遇自己爱豆,能说上一两句话就是上辈子拯救宇宙了,那现在她这算什么,上辈子制造了黑洞吧。
正当她无措地守在北河身边的时候,不知道何时又走出来的齐母拉开门敲了敲玻璃,“小美,你过来。”
行,该来的总会来。
齐美也被叫走了,北河仔细打量了一下厨房的构造,把干净的碗筷收好。活干完了,面对他的是一个空旷的客厅,书房依旧没什么动静,倒是隐约能听见齐美在急切地在争辩什么的声音。
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太大胆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阳台,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有时候隔着纱窗看世界会有一种很晕眩的感觉,变动眼睛的焦距,可以满目十字格,也可以看见被分割的天际。天边正好滑过了一道飞机线,北河举起手机,定格在那一角,拍了一张照片。
北方一月末的气温不是开玩笑的,仅仅是灌了半分钟冷风,周围的气温好像就直直降了两度。北河关上窗在阳台的竹椅上坐下,感觉脑袋被吹得清醒了点。调成静音的手机在不知不觉间被塞满了消息,大概是楚笑飞提了一句,现在群里都在艾特他,拐弯抹角地关心着他家长见得怎么样了。
北河哭笑不得地回了个笑脸过去,附言说没事,别担心,不过这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楚笑飞变着花样发冷笑话让他别紧张,李其安在一旁附和着声援,连平日不怎么在线的顾辉都发了好几句鼓励。
真好。
北河绷紧的表情放松了些,眼间浮现了些许笑意。
他们已经是他的至上幸运,就看世神还愿不愿意再给他一点。
两扇紧闭的房门还是没有打开,北河没有事情做,就在群里跟着聊了一会,这有效地缓解了他此时的窒息感。倒是他注意到周南俞一直没有说话,他犹豫了片刻,点开了和对方的私聊页面。
隐约间好像一直有什么尴尬的情绪隔在他们中间,但仔细想想未必真的有尴尬的理由。不是前任,只是一小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和齐辰在一起以后再回忆他以前仰慕周南俞的日子,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或许只是缺爱的小孩想找个依赖,或许对方台下台上似真似假的关切给他了安全感,于是他贪心想要更多,但那种是喜欢吗,谁也不知道了。
是也可以不是也可以,北河看得很开。如果他不觉得尴尬的话,周南俞更不应该觉得尴尬了才对。北河拇指敲了敲屏幕,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周南俞只是没看手机,并不是别的什么情绪作怪。
他飞快地打了一行字上去:队长,我什么时候去看望阿姨比较合适?
没想到下一秒页面上方就跳转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输入了好半天,周南俞只发过来了两个字。
周南:随你。
随我?北河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点开了日历。
隔了半分钟周南俞又发过来一句:有被为难吗?
北河打了个“没有”上去,顿了顿,又退格删掉了。他想说还不知道呢,在这一刻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刚刚才舒缓一些的神经又全盘绷紧。齐辰走出来合上门,北河立刻迎了上去。
然后只一眼心就揪起来了。
齐辰红着眼睛,一向淡漠的人头一次被浓重到显形的情绪沾染,但没想到是这种情绪。能让人想要流泪的心情有好多,难过,失望,愤怒,自责……这些都不在他眼中,但又好像全部都在他眼中。那道视线放空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北河脸上,他拿出了他有的全部柔软朝他浅浅一笑。
北河立刻就鼻酸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齐辰一把牵过了他的手说,“走。”
北河回房间匆匆套上了外衣,扣着帽子就跟着他出了门。家门缓缓地合上,门内又恢复静谧,但仔细去找的话,那里还有妇人接二连三的叹息,有烟卷一根接着一根被点燃的细微声响。
走到哪里去齐辰也没说,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去隐蔽朴实的汤面馆,去夜晚江边的长路,去人头躜动的大学城,他只要跟在他身侧,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一样。然而就在他们将要踏出楼道口的瞬间,在暴露到日光下的前一秒,齐辰突然猛地一拉,不算轻柔地把他摁在了墙边。
北河只来得及看到光影交界的线一晃而过,灰白的墙壁上写着乱七八糟的广告号码,时间让它们模糊不清,时间也让它们嵌进了墙壁的生命里。然后就是恋人被放大的脸,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齐辰的吻落了下来,一反往常的温柔,这回是真的很急切。他撬开他的齿关,渴望他唇舌间的每一处,像是深海里溺水的鱼在他这里寻求最后一点氧气。那当然可以,他愿意自己不再呼吸。手臂被捏得很紧,北河仰着脸无法动弹,他只能接纳对方的不安,然后用尽可能温柔的回吻告诉他,我在这里,别怕。
当不安与给予安慰的位置对调,北河除了感到漫天遍野的心疼之外,居然还神奇地获得了一种勇气。他决定等这个吻结束了就跟他说,没关系的,不被允许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不来的话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我可以很勇敢地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绝对不会离开你。
——在你主动离开我之前。
而当这个吻结束北河是真的觉得有些缺氧,有那么两秒他甚至喘不过来气。齐辰的头重重地靠在他了肩上,整个人俯身把他圈起来抱着,抱得很紧。
平复呼吸的时候谁都没说话,等想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又同时开口。
“……齐辰?”
“北河。”
“我先说。”北河也抬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微微颤着,“就算不同意……”
而他话没说完就被齐辰出声打断。
“同意了。”
“……唉?”
齐辰在他耳边吐出一串白雾,“爸同意了,他也会说服妈妈的,别担心。”
北河瞪大了眼,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你,你和叔叔怎么说的?”
齐辰没立刻回答。
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交涉,他甚至有点耻于开口。那份秘密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以至于他和齐父的对话后来偏向了一个他都没想到的方向。
北河也隐约觉得得来这个结果的过程肯定没那么简单,他安静地等着齐辰解释。
“其实我不是——”
不是什么齐辰没有说完,他话音刚起又停了下来。他松开了这个怀抱,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嗡嗡震起的手机。
“喂?”
“嗯,中午刚到。”
“那现在呢?”
“嗯,现在。”
“好。”
简短的对话也听不出来什么信息,北河呆愣在一边,还未完全消化那一句“同意了”。齐辰走出楼道,朝他招了招手。
他又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抬手把北河羽绒服的帽子拉上。
“带你去见个人。”
小年距离除夕还有一整周,平日天天堵车的首都三环好像已经开始变空了。北河曾经在大年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上过一次街,那时候是傍晚,硕大的一座城空旷得好像只有他一人。之前不知是谁说过,如今巍城街上2/3的上班族都是外地北漂来的,大家都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奔波赴命。远离故土的人们孤单又笃定地走在大都市繁华的一角,快节奏的忙碌生活让他们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打一个电话回家,忘记照顾自己的情绪。但明明生命这么短,思念却很长。
北河每次都不是节前飞速收好行李准备跑路的那波人,今年也依旧不是。公车缓缓驶离车站,他靠在齐辰的肩头,目光偏向车窗外白晃晃的天。又发现有一道飞机线横在天边,他赶紧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怎么了?”齐辰捏了捏他收在他口袋的里的手。
北河摇了摇头,又靠了回去。
存下一百条飞机线可以许一个愿望,那是小时候有谁跟他念过的童话。女人的声音变得好模糊,他已经快忘记了。
三里街属于大大小小十几家酒吧的一侧,在午后三点半正是最安静的时候。虽然齐辰只来过一次,他还是顺利凭着记忆找到了“凉风”的招牌。北河当然也记得这里,他帽檐下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等在凉风门口的青年身上。
梁锋一身黑色的名牌,右耳耳骨钉了两颗黑曜石,戴着金表的左手拿个着文件袋。他嘴角叼了根燃了半截的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是很酷但低调的富二代”的气息。见着人来了,他立刻甩了烟挥了挥手,扬声一句“我辰哥!!”,整条街都回响着他激动的问候。
齐辰皱起眉,但他的喉咙里传来了一声浅笑。“嗓门小一点。”他拽着梁锋的胳膊把人往店里推,北河跟在他身边快速走到门后。
“唉,不是,嫂子……呢?”
梁锋的目光落向北河,北河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个点店里只有两个值班的酒保,连灯都只开了一盏。三人走到走廊上装饰用的酒架前,北河把羽绒服帽子拉了下去,又把里面的棒球帽摘下来理了理头发。室内光线昏暗,但是足够人分辨清脸。梁锋有些惊讶又十分状况外地把视线从北河脸上移开,他还在关心那个问题:“说好的嫂子呢!”
“不在这吗。”齐辰轻描淡写道。
梁锋顿了一下,猛地把目光又移了回去,北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
“你好,我叫北河,我们……之前见过。”
梁锋心说我知道你是北河我也记得我们见过,不是,重点是——
啊?!?!北河?!?!
梁锋给人倒饮料的时候手都是僵的,吧台前的齐辰柔声跟北河讲着话,北河乖巧地看着他。梁锋想了想,把习惯性调配好的鸡尾酒搁在一边,老老实实给人榨了杯橙汁。
“这么说,你们已经认识……”北河算了算,从初一开始的话,“十二年了?哇哦。”
“是啊,十二年,十二年第一次带人见我就这么吓人。”梁锋把果汁放到北河面前,又给齐辰调了杯Fantasia。虽然震惊,但作为酒吧老板他什么世面没见过,不至于这样就会失态。
“谢谢。”北河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放松下来以后就开始主动说话,“为什么给他调酒不给我调?”
“呃……”
“金牛座,少加菠萝,拜托啦!”
梁锋愣了一下,北河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调的是十二星座,混娱乐圈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他从酒架上拿了瓶伏特加,省略了花哨的手法,快速调了杯High life端到人面前。
“怎么大白天跑我这儿来喝酒……”梁锋试探性瞥了一眼齐辰,见这哥神色如常,才敢继续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怎么,被老头子赶出家门啦?
“没有。”
“那……咦?小美不是他们组合的粉丝吗?……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