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造反之后(7)
林沒把她摁在椅子上,不顾她踢打着自己,拿着绳子绑好,塞上毛巾使得她不会咬伤自己。
以前周让犯瘾,他绑得又快又好,朋友还惊讶于他什么都会做,这个熟练得好像做了上千遍。
他的确做了上千遍,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吸毒,她没钱供应时就靠林沒绑着。
林沒翻遍了抽屉,没找到能让他妈妈舒缓一些的药物,看来她从疗养院出来什么也没带。宋琳在椅子上挣扎着,椅子倒在地上,而身体在冰凉的地板上扭动,发出微弱但还可以听清楚的摩擦声。
即便塞了毛巾,呼救般的喊声还是如锤子恶狠狠地对准林沒的太阳穴敲了下去,喊声从强到弱,再往复循环,林沒无一刻不受折磨。
悲哀的是逃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彻底摆脱,这是场不死不休的拉扯。
曾经他只能被拳打脚踢以及指责辱骂,是宋琳的出气筒,后来他有了反抗之力,第一件事就是把宋琳送去疗养院,说是修养身体,其实就是戒毒。有街坊邻居拦住他,说:“放过你妈妈吧,别管她了,她疼。”
她自暴自弃地做好下一秒就死掉的打算,对她多加阻拦如同对她上刑,命运居然还让她活到了现在,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是眷顾又嫌残忍,她唯有在液体潦草注入皮肤的那一刻,才拥有她的快乐。
林沒不是心软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活得很自我,不然不会把她送进去后,那么多年不见一面。
但矛盾的事,他如果真的冷血,那让她继续作践自己就好了,正如所有知情者所说的那样任由她去,这才是真正的眼不见为净,可他还是一意孤行,付出高昂的费用,供她待在最好的疗养院里。
最初让他来到这人世间的,是怀胎十月的她,再怎么堕落不堪、自我放弃,在最后一刻自己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必须要管。
在如此的痛苦之下,保姆逃跑才是正常的,别人可以违约,他没办法做到切断血缘的联系。
他会忍不住想着,自己吃过她做的面,坐过她的自行车后座,被她在大雪天背着去过医院,也见过她到处凑钱只为给自己买一双舞鞋,借钱时林沒就躲在蒙尘的窗户后,看宋琳几乎给人跪下磕头。
“反正我不会给你买的。”林沒慢慢抱住头,说道,“一分钱都不会给,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他绝不可能再让她碰那种东西,他知道这不是在救她。
那才是一场杀害,他做不到。
第7章 母子
等到后半夜,一阵阵艰难苦涩的呼喊才停下来,宋琳道:“别管我了,别管我。”
林沒松开绑着她的绳子,和她说:“你知不知道正常生活是什么样子?”
昏暗的灯光下,宋琳呆滞地点点头,林沒让她躺到沙发上去,看她脸上的皱纹,难得心里软了下来,和她说:“我们正常点,好不好?一日三餐,不碰那玩意,这次你回去以后,我每个月都来看你。”
坐回冰冷的椅子上,林沒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没了,他披着自己的羽绒服睡着了,迷糊中听到他妈嘀咕着:“我想见林正望。”
林沒怕冷,凌晨被冻醒了,醒来时取暖器对着他吹,可暖黄色的光让他心里腾出一股凉意,沙发上没有人,他的行李箱被打开过。
他的羽绒服、钱包和手机都被拿走了。
天还是黑漆漆的,林沒顾不上冷不冷,穿着毛衣跑到外面去,宋琳这六年在疗养院没出过一步门,这里的街道已经改造得面目全非,这种情况下走不远的。
巷口有家烧麦店已经开门了,林沒急匆匆问道:“您好,看见过我妈吗?穿着红毛衣,驼着背的。”
店主给他指了个方向,道:“刚刚走嘞,问我那个金悦公馆拆没拆。”
林沒恍然大悟,看来宋琳出走时是精神正常,金悦公馆有个她的狐朋狗友,以前和宋琳一起在剧院工作,后来一起吸毒的,林沒小时候她没钱吸了,就要去那户人家蹭一点,还和林沒说:“等你有钱了,供着妈妈哦。”
然而等林沒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宋琳送到疗养院去。
他那户人家具体住在哪里,只好一户户敲门,再询问有没有认识那家的人。半天下来说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地坐在楼梯口,忽的有股冷风吹来,让他打了个颤,但他没去避风,只是抱着胳膊埋下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个男人说道:“你说的这人前五年就死了,房子也当初为了拿货抵给我了,你来找她有什么事?”
林沒立即循声过去,有扇地下车库的门半掩着,就听到宋琳道:“大哥,我是宋琳啊,是她好朋友,你不认识我了吗?”
“宋琳?好几年没见了,我当你也没了呢。”
“不是,我儿子让我去疗养院住了六年。”宋琳道,“你这儿还有货吗?”
“你看我老板现在亲自过来清点,出货麻烦得很。你怎么又要复吸了?”
“我现在给钱,你、你看这些,通融一下,这钱包是真皮,不信你摸摸。”
“哟,这奢侈品哪儿来的啊?看着不像仿的,你儿子倒挺有钱,也是,疗养院的钱不便宜,不然送你去戒毒所,不过包里只有卡啊,我们这儿只收现金,要不然就当场转账。”
那男人要松口,林沒打算报警,才发现自己手机还在宋琳那里,站在门口想要打断他们的交易,而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本来是默认铃声没有任何识别度,托宋和彦的福,那人录完新歌自恋感爆棚,强行把林沒的铃声改成了他的鬼哭狼嚎。如果不是这样,林沒可能还要迟疑一点。
在不知道屋子里有几个毒贩、也不知道他们带没带枪的情况下,这么冲动等于找死,他已经不是那个去哪儿都对人没什么威胁性的小男孩了。
这一刻他是从失望直接变成了愤怒,直接踹着门喊道:“宋琳!给我出来!”
宋琳手快关紧了门,慌忙道:“你看看给我儿子打电话的是谁,借、借点钱!”
“操,宋琳,你能不能向点好,出院去给外公外婆上坟是单纯骗我的吗?”林沒被气得耳边都是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骂道。
“谢在苑,嗨,你儿子是谁啊?还认识谢总。”
“当明星的,说不定你看过他演的戏呢!”
在那人说出谢在苑名字的同时,林沒握紧了拳头打在门上,手上关节登时破皮流血,警告道:“宋琳!宋琳你敢去借……”
他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到宋琳的,宋琳正常情况下最想见的是林正望,犯瘾时连林正望都靠边站,她对别的事物没什么想法。
林沒松开了手上的力气,红着眼眶,这种羞愤夹杂着委屈的感觉让他很无力,说话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道:“别和他说。”
“谢总,嗯,我是林沒的妈妈,想问你借点钱。”宋琳道。
她已经不年轻了,看起来衰老如六十多岁,头发全白了,她吸得早,昔日的容貌早被侵蚀得干干净净,声音也沙哑得很糙,即便现在想亮着嗓子说话,也听起来很奇怪。
如果她愿意打开门,会发现林沒几乎是跪在门外面,在她开口说这一句话时,便面色惨白地发抖。
“是是是,打在这个卡上,没什么事,就林沒买点小玩意儿,他赚得多,回头就把钱给你了。”宋琳笑着说,这是她这几天以来唯一的笑。
过了五分钟,男人说话了:“还没打来啊,估计以为你是骗子,你可快点回家去,你儿子不是在外面等着你么?”
“还有种办法的。”地下车库里另外一个人说话了。
林沒顿在原地,直起身子来恨不得扔下宋琳自己走,门被刀疤脸的男人打开,示意要他进来。
他右手流着血,盯着宋琳不动,宋琳害怕地缩了缩,瞧着他伤痕累累的手,道:“你妈妈就要死了,死前还不让我吸一口。”
这句话从林沒小时候起就常说,林沒冷笑了一声,再看向最里面坐着抽烟的人,喊道:“方总。”
他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这人涉黑,谢在苑知不知道?得告诉谢在苑才行。
“阿姨,要我早知道你儿子是林沒啊,我是一支货都不会让你拿的。”方总道,“他前几天还得罪了我情人,让人下不来台。”
不等宋琳有所反应,方总又说:“可我改变主意了,想知道谢在苑家的门禁密码是多少,你去问来,这库的全给你。”
他语气暧昧,宋琳怔愣着问林沒:“谢在苑和你什么关系?你还知道他家密码?”
缓过神来了,她把手机摔在地上,几乎是尖叫地逼问:“谢在苑和你什么关系!”
林沒走过去拉住她,道:“走,回去了。”
在情绪极大起伏下,宋琳被他一拉就晕了过去,靠在他身上,林沒实在太瘦了,总像是要被折断一样。
方总以为会被拖得摇晃,可他稳稳地背起宋琳来,不见丝毫窘迫和狼狈,白皙的手背上伤口深可见骨,看的人胆战心惊,又有种残忍的美感。
“喂。”方总喊他。
他没有听到似的,静静地开了门走了。
这里离旧巷不远,他妈妈在他背上沉沉地睡着,到了半路还打呼噜。
林沒把他妈背回家,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倒在沙发上,把自己的羽绒服也随意地扔在一边。
到底是先当了精神病再成了瘾君子,还是反了过来,林沒想不起来了,反正不和宋琳较真。
他累得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膝盖,再给自己的右手简单地消了毒,随后仔仔细细擦掉宋琳因激动而留下的眼泪,宋琳的鱼尾纹旁都是未干的水渍,她沉沉地睡着,察觉不到林沒在帮她擦脸,时不时嘟囔一句“小畜生,当时就该打死你”。
到了晚上,宋琳估计是饿了,意识也恢复过来,和林沒一起吃着外卖,这时她又变得小心翼翼,偷偷打量着林沒的脸色。
吃完外卖再度陷入昏睡,他妈妈的状态是不太对,要么睡觉要么亢奋,鲜少有正常的时候,似乎在不断透支着仅剩的那点体力。
他不嫌外面冷,坐在台阶上烧着香烟,他手机被宋琳砸烂了,他想拿去修,可是抽不出空来,宋琳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不敢走得太远。
问邻居借了一只老年机,打算骗谢在苑说自己手机弄丢了,可他望着月亮给谢在苑打电话,等到一包烟都燃尽了,谢在苑还没接。
回到屋子里,他看宋琳又在搓手搓脸,林沒知道她瘾又上来了,打算绑着她,可宋琳冲着他流眼泪,说:“绑我绑那么久,能不能别绑了,锁门也行。”
林沒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六年没见让他变得心软,沉默地绳子扔在角落里,可等到宋琳瘾犯了,她完全是另一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