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2)

　　天还没亮，林锦换了衣服就跑，没让叶子元知道，后来叶子元跟季橙真在一起了，他才知道叶子元把那晚上的人当成了季橙。
　　再之后，两人分了手，叶子元难得用了几分真心，借酒消愁，把自己灌得烂醉，林锦一边劝一边跟着喝，两人又滚了一次，这次林锦没来得及跑掉。
　　他做了一晚上稀里糊涂的梦，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脑子里的小剧场简直可以写一百万字满心期待着叶子尤会对他说些什么样的话——不如将错就错在一起好了？
　　但叶子元特别平静的掀开被子，叼着牙刷说：“我要吃煎蛋，全熟的，牛奶要温热。”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过去得林锦以为昨晚一夜荒唐不过是他的春梦。
　　可在那之后，叶子元偶尔找不到人，还会粘粘糊糊的跟他待在一起，意动的时候两人就滚到床上去，所以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哥们兄弟，倒不如说是炮友——这还是林锦高估自己的说法。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叶子元从来没跟他提过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林锦也不敢问，他在叶子元面前向来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多嘴那么一句，叶子元就抽身从他的生活里离开了。
　　他赌不起。
　　严格意义上说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林锦屈指可数的反抗叶子元的一次，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被苏骅看到，他早就荡然无存的自尊心又有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他有点累了吧。
　　确实太累了，十年如一日的追逐着根本不可能回头的人，谁不会累呢？
　　叶子元走之后林锦反而睡不着了，将卧室里还散发着腥膻气味的整套被套拆卸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洗完之后叶子元又用抹布将洗衣机从里到外的刷了一遍，将抹布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桶里的被套，叶子元发了会愣，突然一脚将桶给狠狠踹翻了，他取了一个垃圾袋出来，又将桶里的被套塞进去，然后把一切与叶子元有关的东西统统塞进去，有叶子元送给他的手表，有叶子元给他画过的一幅画，叶子元常抽的牌子的烟……
　　林锦提着大垃圾袋出门扔了，面无表情的苍白着一张脸往回走，他同样狠狠地摔上门，靠着冰冷的木门蹲**去，突然哭出声来。
　　啜泣一声接着一声，林锦捂着自己的脸，屋子里安静得只有秒针滴答的声音。
　　过了有几分钟，林锦突然站了起来，发了疯般地往楼下去，垃圾袋还好端端的待在那里，他把垃圾袋里叶子元送给自己的那些礼物全都扒拉了出来，如获至宝的揣着又上了楼。
　　倘若有监控拍下这一幕，肯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林锦心想。
　　但无所谓，他为叶子元已经疯了那么多年了，不至于再多这么一次。
　　林锦换上新的被套，吃了颗发烧药，踏踏实实的睡觉。
　　他这一觉足足睡了整整一天，辗转反侧的做着年轻时候的梦，都是跟叶子元在一起时的场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手机铃声不知疲惫的叫了一声又一声，林锦才勉强坐起来。
　　身体酸软得不像话。
　　打电话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林锦犹豫了一下才接通，那头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请问是林哥吗？”
　　“您是？”林锦勉强坐直了身体。
　　“我是柯准，”他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啊，昨天我们在你家见过的，我当时没有做自我介绍。”
　　哦，是他。林锦点了根烟，叼进嘴里，清秀的眉眼透出一种疲惫而惊人的美感，“有事？”
　　“是这样的……我跟子元约了今天晚上要一起吃晚饭，但是刚刚打他电话一直都没人接，所以想问一下林哥你和他现在在一起么？可以帮我转达一下我的话么？”
　　“……”林锦吸了口烟，眼前被一片烟雾笼罩着，他嗓子略有些哑，清了清才吐出来一个“好”字。
　　那边欢天喜地的挂断电话，林锦在床上坐了会儿，才重新拿起手机给叶子元打电话。
　　叶子元有三个电话号码，一个办公事，一个联系小情儿，还有一个联络好哥们和家人，他有幸三个号码都知道。
　　叶子元打了他联络家人的那个号码，接起电话的叶子元语气很得意洋洋：“怎么着，知道自己错了？来找我道歉？”叶子元哼一声，“晚了，小爷告诉你……”
　　“刚刚柯准给我打了电话，”林锦打断他，“说联系不上你，晚上和你约好吃烛光晚餐。”
　　“柯准？谁？”叶子元反应了一下，“哦，那小子，不太懂事，甭搭理他了，林锦，你这次打算怎么跟我道歉？要不咱试试上次我想试的那个？”
　　叶子元指的是上次他在X博上看到的一个姿势，高难度系数动作，特别挑战柔韧度。
　　林锦心里一阵不舒服，说：“挂了。”
　　“你他妈——”叶子元怒了，“你敢挂咱俩真绝交了啊。”
　　林锦放在挂断上的手抖了抖。
　　叶子元的声音继续从嘈杂的背景音里响起来：“舍不得了吧？我就知道，你那么喜欢——”
　　林锦的心猛地凝滞了一瞬。
　　“——那么喜欢我这个哥们儿，”叶子元的话锋一变，“哪舍得挂我电话？”
　　林锦听到电话那头调侃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会儿手上燃到尽头的烟，烟星都撩到他指尖了，他像是不知痛一般，挪都不带挪动一下。
　　叶子元得意洋洋的声音戳中他最近因为苏骅勉强升起的自尊心，林锦终于摁下了“挂断”。
　　他几乎可以想象，突然听到忙音的叶子元会是何等暴怒，奇怪的是，林锦竟意外的觉得心里很爽。
　　大概是受牵制于他太长的时间，久而久之，突然反抗这么一下，都足够让他心潮澎湃吧。
　　但林锦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孙悟空再怎么神通广大，都逃不开如来佛祖的手掌。
　　不是没想过要离开。
　　只是叶子元这人太狡猾也太迷人，他让你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的时候，突然又会给你个甜头让你尝尝，让你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机会的。
　　尽管这么些年林锦从未坦然的承认过自己的感情，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谁都看得出来，叶子元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一直不坦荡的说出来，林锦可不会自恋的觉得对方是舍不得丢掉自己这个哥们——林锦想，自己大概是个备胎。
　　关键在于，自己当备胎当得还挺心甘情愿的。
　　柯准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林锦很不耐烦的挂断了，对方又打，他继续挂，这么持续了约莫有五分钟的时间，林锦直接把对方拖入了黑名单。
　　紧接着柯准又换了个陌生号码打来。
　　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林锦当真烦不胜烦，心道叶子元这次算是惹上个**烦。
　　柯准说：“林哥，我真不想打扰你的，但是……”他顿了顿，“我喜欢子元真的很久了。”
　　林锦挂断电话的手微微一顿。
　　柯准说：“他是我大学学长，我喜欢他七八年了，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很好，你能……帮帮我么？”
　　那么的小心谨慎，又可怜。
　　林锦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软是从何而来，大抵是觉得彼此之间同病相怜吧。
　　总之，最后他答应了和柯准见一面。
　　林锦挂断电话之后，将那只自己熄掉的烟头扔进垃圾桶，看了半晌，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语气凉薄：“十二年，怎么就没人来帮我一把？”


第三章
　　柯准坐在那里，颇显拘谨。
　　林锦在外人面前向来表现得清高而疏淡，这么些年来他没什么朋友，都被第一印象给吓跑了。
　　其实，和他熟稔之后，他依然是那个性子。
　　他是一个不怎么用真心的人，但一旦用了真心就非常致命。
　　柯准不一样，笑起来右边嘴角有一个很小的酒窝，盛着蜜般，眼里星星闪闪。林锦不经意的打量他，心想叶子元最近又换了一款。
　　“林先生，”柯准搓了搓手，很腼腆的笑着，“你可以帮帮我么？”
　　一上来就直接挑明，林锦颇有几分惊诧。他将咖啡杯往前推了推，意味深长：“你找到我，是因为我和叶子元关系很好？”
　　柯准一愣：“是。”
　　“那你没有听别人说过我们俩的具体关系么？”林锦往后一靠，一只手虚搭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似笑非笑的，“那天晚上你也在吧？”
　　“……”柯准脸色轻轻变了变，“我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林锦垂下眼睑，遮挡住眼中万千思绪。
　　顿了片刻之后，他才将咖啡杯往前推了推，淡淡道：“你如果是想让我帮你追叶子元的话，奉劝你早日放弃这个想法。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见他一面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联系。”
　　柯准明显不信任的看着他：“林先生？”
　　“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打探虚实亦或其他，都与我无关，”林锦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除了能够联系上他，我并不比你了解叶子元更多。”
　　柯准没再说话，神色莫测的坐在那里，似是在思忖。
　　林锦心中做好打算，拿出手机给叶子元打电话，第一遍被对方挂断了，第二遍时冰冷的女音说他被拖入了黑名单。
　　林锦直接打他工作上的电话号码。
　　叶子元很不耐烦的接起来：“有病啊你？不是要绝交？”
　　林锦道：“我在柯东路的林氏咖啡屋等你。”
　　“……什么？”
　　“柯东路的林氏咖啡屋，”林锦又重复一遍，“有事找你。”
　　叶子元吸了口气，似乎很想发怒，低声嘟囔着骂了句什么，才挂断电话，在挂断之前他很不耐烦的说：“知道了。”
　　说句实话，林锦不知道叶子元会不会来，想来应该会吧？林锦于叶子元唯一区别于那些小情儿的，大抵就是他是哥们的身份。
　　虽然是个偶尔会约一下的哥们。
　　柯准显然没想到林锦真的会直接联系叶子元，脸色几变，最后竟要临阵脱逃一般，他起身想尿遁，被林锦一把抓住了手腕：“不是想见他？”
　　柯准侧着，低头与林锦四目相对，突然背后一寒。
　　林锦的眼神太黑了，黑得幽深，像是一汪见不了底的深潭，被这样的一双眼看着，就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一般，无处遁形。
　　“我……尿急。”
　　林锦很轻的笑了笑，道：“是么？正好我也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