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23)

　　“谢谢。”林锦又道。
　　“除了道谢你就不会其他的了吗？”柯准喝了口汤，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林锦实在没心情，只好拿四个字来搪塞他。
　　柯准突然就搁了筷子。
　　林锦只当作自己没看到，像个缩头乌龟般继续喝着粥，动作迟缓。
　　柯准实在看不下去的开了口：“林锦，其实你早跟我说你喜欢叶子元，我绝对不会跟你抢男人的，我这个人吧，虽然爱情是件大事，但是朋友也很重要，我跟你好歹算是朋友了吧？你不能不承认，所以现在，跟叶子元比起来，你倒更重要些——咳咳，当然，这并不是说明我就原谅你了哈，我只是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柯准很认真的看着他，“我跟叶子元顶多算是露水姻缘，之前说我喜欢他好几年都是假的，为了让你对我可怜些。再加上如今还知道他是个渣男，算了，渣男而已，不要也罢，就当他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路人吧。”
　　林锦搅拌着碗中稀粥的手蓦地顿住了，这一刻，他突兀的抬起头来，看向对方，问道：“就这么……容易？”
　　“什么？”
　　“你前些日子还说着，此生非他不可，为了他连阴谋诡计都使出来，脸皮都不要，不过短短一夜，就当他是生命中的过路人了？”林锦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口齿却十分清晰的表达着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分为了两半，感性占据上风的人，正看着理智占据上风的自己，冷眼旁观。
　　柯准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难以置信的叫道：“林锦，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想着跟他和好呢？！”他拍案而起，一字一顿，“你忘了昨天晚上季橙怎么侮辱你，忘了他叶子元昨天晚上怎么说你的吗？！他说你恶心！”
　　林锦浑身一震，眼神迅速的看下去，继续飞快的搅拌着碗中已经全数散开的粥，只字不言。
　　柯准深吸了一口气：“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三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的三角恋，但就算是我情商这么低的人，都能看出来，叶子元他喜欢的人是季橙，你和他不是十多年的交情么，他为了季橙都那么骂你了，你居然还……居然还……”
　　说到这里，柯准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居然还不肯死心！林锦，你是不是个猪脑子啊？”
　　话糙理不糙，柯准虽然骂着人，林锦却不觉得对方骂的话有丝毫问题。
　　他不就是个猪脑子么。
　　林锦喝了一口粥，平淡的看着他：“吃饭吧。”
　　柯准气得直喘气：“我说的话你到都有没有听进去？！你得有点自尊心啊林锦！”
　　“自尊心这种东西，”林锦抬起的碗遮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语气平淡，像是已经习惯，“早在喜欢上叶子元的那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说他傻也好，说他贱也罢，说他不要脸甚至恶心人他都认，只要……
　　只要那个十多年来，他一直都陪着的人，不要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什么都认。
　　全都认了。
　　柯准这顿饭没吃完就匆匆离开，是被他给气的。
　　林锦洗完碗出来，发现桌子上摆放着柯准离开前留下来的发烧药，估计是外面重新开的，到底是嘴硬心软的小孩子脾气，再怎么生气，心底也仍是柔软的。
　　柯准到底还年轻，他年轻得做了再多的错事都可以重头来过，喜欢过人被负了深情，也就罢了，他看得开，生命里还会有更多他喜欢的甚至也喜欢他的人。
　　可林锦却不一样。
　　他用十多年的岁月，独独陪在一个人的身旁，若是到了如今放弃，一来，会觉得对不起从前的自己，二来，也会觉得，此生除了叶子元，再无爱人的能力。
　　他太懦弱，也没勇气再来，这就是他和柯准之间唯一的区别。
　　下定决心之后，林锦反而定了定心，打了很长的一段话，拇指在发送上停留片刻，到底摁了出去。
　　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的红色感叹号让林锦微微愣住，浑身不由自主的轻颤了好几下。
　　叶子元居然把他拉黑了？
　　这么些年，两人不是没有过争吵，可即便吵得再厉害，彼此之间也从不会干出拉黑删除这种幼稚的事情……
　　叶子元是真的生气了，也真的打算把他从生活之中剔除了？
　　林锦攥住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咬牙看着那鲜红的感叹号，一次又一次的复制粘贴发送，直到屏幕里尽是那鲜红的颜色，几乎铺天盖地。
　　他狠狠地将手机往地上砸去，“砰”的一声，直击得人振聋发聩。
　　叶子元是真的打算余生再不相见了吗，他……怎么舍得？
　　林锦这场病气势汹汹，足足来了三天，周三的晚上才算彻底好起来。
　　奇怪的是，公司那边也并没有人打来电话询问，林锦手机摔坏没办法联系公司那边的人，只好用电脑发了封邮件过去。
　　周四早上，林锦准时起床出门。
　　他迈出电梯，很眼熟的同事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愣：“林……林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又顿了顿，没再继续，而是别扭的笑了笑：“你是来拿东西的吧。”
　　林锦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往公司里走去，过往人皆对他投来诡异而又奇怪的视线，林锦才察觉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周天天看到他，也愣住了。
　　然后飞快的站起身，拽着他的手腕往屋子里拉，合上房门，才出了声：“林锦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辞职了吗？”
　　“辞职？”林锦呼吸一顿。
　　“是啊，”周天天皱紧眉头，“周一早上的时候谢总宣布你辞职的，说是要……回老家？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怎么，看你这表情，你自己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
　　林锦面色极度难看的看她一眼，顿了顿，道：“我打个电话。”
　　“嗯。”周天天识趣的点头，推开房门出去。
　　林锦迅速的拨通内线电话。


第二十七章
　　“季橙，你什么意思？”
　　办公室是半透明的，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尽管林锦看不到那些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动作，但仅仅只是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林锦就能大致猜测出来这些人定然是在讨论自己。
　　想也知道，一个莫名其妙就辞职的人突然又出现在公司里……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如你所见的意思，”季橙的嗓音平淡，“既然我们已经挑明了，就没必要表面上相敬如宾了吧？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不相干，不好么？”
　　林锦咬了咬牙，声音冻得宛如在往下掉冰碴子：“这就是你辞退我的原因？”
　　“辞退你的不是我，”季橙道，“林锦，你以为，你都可以害得我告别芭蕾舞台了，叶子元还不能为了我让你尝试一下失去工作的滋味吗？我听说你很喜欢这份工作，也干得如鱼得水，怎么，现在什么感觉？”
　　季橙也没有听他的回答，干脆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对方的余音仍在耳边环绕着，林锦别的都已记得不清，唯独“叶子元”三个字，在耳边不断的回荡着。
　　是叶子元干的？
　　倒也是……
　　林锦低头苦笑一声，季橙的位置没能力让公司辞退一个分公司的副总，可是叶子元却能做到。
　　林锦在手机里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手机是新买的，一切资料都还没同步过来，所以这号码输入进来不过是陌生号码，如同如今的他对于叶子元一般。
　　他迟疑一瞬，拨了出去。
　　忙音不过短促的响了三声，就被切为冰冷的女音，叶子元挂断了他的电话。
　　林锦再度打过去，已经再也打不通了。
　　现在可好，连手机号码也给他拉黑了，林锦苦笑一声。
　　他坐了会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万万没料到刚搬到这边来不过短短数日，又得再搬一次，而这一次没什么所谓的明降暗升，是直接被辞退了。
　　世事无常，竟无常到这般地步。
　　周天天默默的进来帮他收拾，他东西不多，不过是些资料和笔记，放在周天天找来的纸箱子里，刚刚好满满的一箱。
　　“林锦哥……”周天天欲言又止，“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林锦笑了笑，“谢谢，去工作吧。”
　　他面上不动声色，抱着纸箱推门而出，一刹那间，公司里几乎所有的视线都看了过来，炙热而又打量。
　　林锦盯着这些视线，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着，带着他这些年为公司付出的无数汗水，无数个不眠的深夜，无数次到了大年三十都仍在做计划的挺直的背脊。
　　他不觉得可惜，当初留在公司，留在北京，本就是为了离叶子元近一些，更近一些，当这样的目的成了触不可及的存在时，公司也就变的无关紧要起来。
　　只是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这里毕竟承载了他无数的岁月。
　　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身后，日子照样还是得过，林锦现在有些感谢苏骅，若不是今年的那单子生意，恐怕接下来好几个月他都要为房贷发愁。
　　现在好歹还可以当几个月的米虫。
　　有些积蓄，也不至于饿死。
　　没了工作，之前那套房子自然就不能再每月供租，能省一些是一些，林锦同那边的房东解决好退租的事情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去那边收拾东西。
　　他需要忙一些，再忙一些，这样才没有闲暇时间去惦记着叶子元。
　　白天忙的累了，晚上才能疲惫的入睡，而不用因为思念叶子元而彻夜难眠。
　　说来也奇怪，之前同叶子元虽说也不是天天见面，甚至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面，他反倒不怎么思念对方，可如今仅仅只是几日未见，就觉得浑身如同长满了虱子般，瘙痒难忍。
　　叶子元是华服，亦是虱子，让他难以忍受，却也无法割舍。
　　林锦将坏掉的手机上的东西全都同步到新手机上来，发短信的人倒也不少，有关心他的柳医生和柯准，也有询问事情真相的周天天，甚至还有些关系同他并不熟稔的，前来打探消息的叶子元的朋友。
　　林锦挑选着回复完，才点进那个陌生号码。
　　刘琰仍没放弃过骚扰，只是如今的短信内容更加露骨直白，林锦恶心得脸色直发白。
　　陌生号码：我听说你终于和叶子元闹翻了？这不正好么，本来我这辈子也不指望有人能喜欢上我了，既然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跟我在一起，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