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44)

　　林锦假装自己已经迷糊，双眼轻阖着被叶子元放下，掖好被角，正要松一口气，突然觉得额头上被人轻轻的碰触了一下。
　　——是叶子元落下的一个吻。
　　他从不会亲吻他的额头，这是何等亲昵的一个动作。
　　林锦身体微僵，眼皮子轻轻抖动了一下。


第五十章
　　昨夜实在熬得太晚，林锦起床时叶子元仍在睡，他悄没声息的出了门，没打扰对方。
　　周一的清晨堵车堵得厉害，林锦离公司比较近，干脆走路过去。
　　说实话，这个公司能这么顺利的录用他让他有些意想不到，虽然他的履历不错，但当时的面试并不上心——从头到尾表现平平，而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公司居然还交了不少举轻若重的事情在他手上，更是让他觉得颇为受宠若惊。
　　林锦依然是和任何人都混不到一起的性格，沉默的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一天的工作，直至临近中午，突然有个姑娘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林锦，楼下有人找。”
　　林锦一愣：“我？”
　　姑娘点头：“对啊，在前台等你呢。”
　　林锦略一犹豫，猜测多半是叶子元那家伙又缠了上来，微微颔首：“谢谢。”说罢往外去了。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身后姑娘聊天的声音。
　　“天，他跟我说了谢谢，我要窒息了。”
　　“如果不是林锦太冷漠我真的想追他好吗！看上去其实挺温柔的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话来就让人觉得浑身发冷啊……”
　　“有点像是高岭之花的感觉……”
　　……
　　林锦进了电梯，看了看手机，发现许方之给他发了一个在国外的视频。
　　点开一看，竟是荒芜土地之上绽放了一丛娇艳的红色玫瑰。
　　“叮咚——”
　　电梯门一开，林锦迈开腿往外去，甫一抬头接触到不远处的身影，身体就猛地僵住了。
　　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扭头进电梯，身旁一个姑娘却突然开口道：“林锦，你下来了呀，要找你的人在那边——”
　　这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来颇显突兀，林锦听得一清二楚，对方也毫不例外。
　　林锦急匆匆的：“谢谢。”却往电梯里走，姑娘一脸好奇的看着他，刚要再度开口提醒，眼前黑影压下。
　　刘琰已经走了过来。
　　他站在林锦的背后，笑道：“老朋友来了不见一面？跑这么匆忙干什么？”
　　林锦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刹那间竟有一种要暴打对方的冲动。
　　路过行人行色匆匆，但都或多或少的扭头来看着他们二人奇怪的互动，在这样的视线之下暴露，林锦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冬季。
　　同样是在这样的视线之中，他被无数个人面对着面，做出那样的侮辱来。
　　林锦身体微颤，抬头看他，道：“我们去外面聊。”
　　刘琰耸了耸肩：“恭敬不如从命。”
　　林锦不知道刘琰找到这里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当真逼得他上了绝路吗？不管是为什么，林锦心里都清楚，他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个道理林锦一直都很明白，却一直都没有真真正正的付出实践。
　　他似乎总是在逃避。
　　顶着众人奇怪的视线，林锦僵硬的迈开步伐往外走去，刘琰竟哼起歌来，很悠闲的跟在他的身后，甚至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林锦，看起来你好像很害怕。”
　　林锦的手握得更紧几分，牙关咬得死紧。
　　公司偏门。
　　刘琰叼着一根烟，没穿西装的他阴森的看着林锦，褪去斯文败类的表象，整个人便显得阴暗不堪起来，他其实心里清楚刘琰之所以不肯放过自己的缘由，无非就是因为被他踹少了个蛋，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才来执着于让他也不得安宁。
　　但当初那件事，谁没点错呢？
　　刘琰摊开手掌，掌心是一个打火机，他微微仰头，几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林锦，一字一顿：“点烟。”
　　林锦咬紧的牙关蓦地一动，往后退了一步，一字一顿：“刘琰，你知不知道，那天想要把你送进警察局的保安就是我的人证。”
　　刘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微微挑眉：“So？”
　　“如果我要告你，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林锦说，“你可能会被送进警察局，送进法院，只要我咬紧牙关一直不放手，你就会被我一直咬住。”
　　“哈哈，”刘琰短促的笑了两声，竟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侧，林锦像是被蛇信子舔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更加难看，反而惹起刘琰更多的兴奋，他自己点燃了烟，吞吐烟雾之间，声音阴森的响起来，“你觉得你这样的威胁对于我来说有什么用处么？”
　　“我家什么情况你比谁都清楚，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你觉得你能把我送进警局？嗯？”刘琰说道，“而且，你愿意昭告全天下人，你被我这样的一个人差点给强奸了吗？我不介意再添油加醋一下，呈堂证供上说一下十多年前的事情……”
　　林锦耳边宛如一颗定时炸弹猝然爆炸，忍不住急促的开口叫了一声：“刘琰！你——”
　　“我在呢，宝贝儿，”刘琰打断他，欺身而上，捏住他的下颔往上一抬，低声暧昧道，“被你咬住，我乐不思蜀，由得你去折腾，我反而还更高兴一起。没收起利爪的小猫最有趣了，不是吗？”
　　林锦“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你大可以试试和我鱼死网破。”
　　刘琰干脆一把将他推到墙上抵住，低头就要吻他。
　　林锦惊得七魂没了三魂，发出一声低吼，抬脚就要往对方垮下顶去，刘琰一只手急急而下，捂住了他的膝盖，再笑起来时声音便显得阴森无比：“林锦，你觉得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会让你再玩当年那一招？”
　　他退后一步，掐住林锦的脸一个巴掌甩上去，“啪”的一声脆响，林锦只觉得头昏发聩，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绝境。
　　前有狼后有虎，他似乎避无可避了。
　　刘琰还想动手，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低呼，林锦和刘琰同时侧眼看去，不远处一个女生正瞪大眼睛，看着如此诡异的一幕。
　　屈辱感瞬间从脊椎骨一路往上攀延，林锦垂下了眼睑。
　　“去上班吧，宝贝儿。”刘琰捏了捏他的耳垂，不容抵抗。
　　那被蛇眼再度看上的冰冷感如影随形，刘琰往后动了动，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站直身体。
　　林锦看也不看那个女生，与她擦身而过，面无表情。
　　他挺直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林锦认得那个女生。
　　虽说不是同一个部门，但他所在的部门有个姑娘同对方如影随形，玩得很不错，林锦见过几次便记住了。
　　他不知道对方会对此事如何添油加醋，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传成是他和男朋友幽会吵架。
　　在茶水间听到这番议论时他甚至勾了勾嘴角，苦笑了一声。
　　外面的人仍然聊得起劲儿。
　　“嗳真是没想到啊，居然是Gay，看来我是没机会了。”
　　“不过听说他那个男朋友好像挺暴力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知道不，李总也是同，前段时间还被撞见和男朋友一起吃烛光晚餐来着，不过老板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没封口，可能已经很稳定了？”
　　“哪个李总？”
　　“李西延啊！还能是谁？”
　　……
　　林锦将杯中的茶水喝得一干二净，外面的人也终于聊完离开，他这才拉开隔间往外走。
　　林锦心里倒是没有松口气什么的，毕竟被人传自己和刘琰谈恋爱，也挺让人心里膈应的。
　　膈应到了极点。
　　临近下班的时候林锦在公司大门口看到了不远处大喇喇开着玛莎拉蒂的叶子元，骚包得不行的站在车门边。
　　搭讪的人简直络绎不绝。
　　林锦二话不说直接转头就走，选择另一条道，到底是被眼尖的叶子元给看到了，车也顾不上了，匆忙跑过来。
　　林锦被他拽住手腕，眉头一抽：“你想干什么？”
　　叶子元说：“带你吃饭啊。”
　　“我不去。”林锦心底是深深的无力。
　　叶子元干脆耍无赖：“林锦你知道我后备箱放着什么吗？”
　　“？”
　　叶子元清了清嗓子，道：“一后备箱的玫瑰花，你要是不上车我就在你们公司门口跟你求婚，你去不去？”
　　“你……”
　　“到底去不去？”叶子元双手环胸，一副等待他妥协的模样。
　　林锦脸色晦暗不清，因为突然想起来从前他追季橙的时候不也是差不多的套路么？他和季橙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不，准确说来，和他玩弄感情的那些小情儿都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感兴趣的时候，玩浪漫玩得好一手，砸钱砸得如同流水，关切关心，糖衣炮弹，没哪一样是从前他不羡慕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眼下，他只觉得可笑。
　　林锦看着他，很是平静：“你还记得我们大三那一年……”
　　“嗯？”
　　“季橙生日，你为了给他庆祝生日，弄了一后备箱的玫瑰当着众人的面跟他求婚，结果季橙被气了个半死，半个月没理你……”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叶子元眉头狠皱起来，口气有些不太稳。
　　大抵是有些心虚，他甚至移开了视线，没再看林锦。
　　林锦低笑一声，觉得自己计较这么多反而显得自己在意，于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叶子元看着他：“有什么你就直说，老是藏着掖着的。”
　　“那我就直说了，”林锦道，“你什么时候彻底从我的生活消失？”
　　“哎你说我们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叶子元立马转移话题，“我听说你们公司附近有一家就挺好……”
　　林锦拿无赖没有一点办法。
　　比无赖只有比对方更无赖，可林锦根本拉不下脸来。
　　大概是怕惹急了林锦，叶子元居然真的把他送到小区门口就离开了，虽然一直察觉到后背有视线如影随形，但林锦一直都没有回头。
　　他希望自己一直这么冷漠下去，叶子元有一日可以知难而退。
　　反正他这人新鲜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是这种看不到结果的新鲜感。
　　林锦转了个弯的时间，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才消失，林锦兀自松了口气，往前迈了几步，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