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38)

　　他不想这样。
　　他一定要留下林锦。
　　那一瞬间叶子元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记得莽撞之间，猛地将林锦压在了墙上，他的力气大，可以让林锦逃无可逃，他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连接吻都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林锦不断的挣扎着，却只能被叶子元压得更紧，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子元的手握住他的腰，那一瞬间，林锦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在北京的那一幕。
　　刘琰也是这样，将他狠狠地压在草堆之中，他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脱，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
　　他像是被围困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
　　相同，但又有些不同。
　　对于刘琰，是拼死都不肯让对方动了自己的冥顽，可是眼前这个人，他的身上有他最熟悉的味道，有他肖想了数十年的梦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他居然起了生理反应。
　　林锦索性不挣扎了。
　　他卸了力气，在黑暗之中，只是静静的看着叶子元，一双瞳孔黯淡无辉。
　　叶子元咬破了他的下唇，吻住他的耳垂，往后退了一步，突然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叶子元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僵在了原地。
　　“继续啊。”
　　林锦冷冷的看着他，说，“继续，不就是千里约炮吗？我就当跟你约了一炮，反正都是解决生理问题，是你，还是别人，没差。”
　　林锦这句话，像是响亮的一耳光扇在了叶子元的脸上。
　　“叶子元，我一直都在好奇，这么多年，你把我留在身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林锦说，“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你听听对不对——你觉得，我这个傻子能够在你出事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帮你，也能够在你找不到人的时候让你一泄**，毕竟我干净，安全，比外面那些鸭好多了，只有你一个人，是不是？”
　　“……不是，”叶子元僵硬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想……我……我什么都没想过。”
　　他仓皇无措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过，他只是觉得，林锦会一直都在那里，不管他干出了什么糟心的事儿来。
　　他一直都会在那里。
　　只要他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灯会为他亮起，会有干燥温暖的拖鞋，有林锦做好的家常便饭，有他温柔的笑眼。
　　在林锦那里，叶子元能够得到谁都给予不了的东西——可那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吗？
　　林锦垂着眼，压低的声音带着克制，一字一顿的说道：“叶子元，你这个人啊，比我还自私一些。”
　　他理好自己的衣服，系好纽扣，拴好皮带，往台阶上去。
　　叶子元这一次不敢有任何动作了，只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林锦走到门口，用钥匙打开房门，打算进去的那一刹那，叶子元心里才涌起一股冲动来——
　　他蓦地张开嘴，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楼梯**里，响了起来。
　　“是因为，我喜欢你。”
　　林锦的身体僵在那里。
　　叶子元死死的盯着他，那一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桎梏，一瞬间将他灌了个满头，他倏忽从一场十年大梦之中清醒过来，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会让你留在我身边十年，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会发现季橙和你无比相似的时候，将对你的感情转移到他的身上。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点不自觉的蛊惑力，一字一顿的，穿透了时空，穿透了这漫长无边的岁月，终于将十八岁那年的话落到了如今。
　　重重的落地。
　　“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现在才不肯放你离开。”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因为可笑的自尊心，在林锦提出“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这样的话时，他将所有的感情都埋在了厚重的墓碑之下，再无破晓之日。
　　时间太久了，久得让他已经忘记，早在那个他第一个亲吻的男孩子之前，他做了一个关于林锦的梦。
　　梦里，林锦冲着他温和的笑，玩笑着掐他的脖子骂他：“叶子元，你怎么这种题都不会算，是不是太傻了一点？”
　　梦里，他亲吻他的额头，他的鼻尖，他的唇角，他将他视若珍宝，却不料大梦十年，在这十年之间，他却伤他至深。
　　不过为了那么一点可笑的自尊心。
　　“林锦，我爱你。”
　　叶子元最后说。


第四十四章
　　纵然房门已被他死死阖上，可耳边仍像是出现了幻听一般，叶子元那坚定的三个字，不断的在耳边回荡着，兜了一圈又一圈，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塞满一样，林锦被这三个字包裹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后林锦好不容易硬撑着将药吃下，这才缓过神来一些。
　　他当然是不会信叶子元的。
　　这么多年，叶子元对他说过多少的谎话？从前是他自己也跟着骗自己，所以每一次都信，可每一次去找他时，得到的都不过只是叶子元与朋友的一个赌，一群人看着他笑，那笑里有可怜，也有讥讽和嘲笑。
　　林锦不傻，他每次都清楚的知道叶子元是在骗他，只是他惯于自欺欺人。
　　林锦不知道叶子元走了没有，楼道里一直都没有动静，林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是许方之打来的电话，对方询问他潼潼的生日要不要去。
　　林锦这才醒过神来：“去，当然去。”
　　“那我们一起。”许方之说，“早上来接你？”
　　“不用了，”林锦非常直接的拒绝道，“我家离俞言家不太远，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不用麻烦你。”
　　“行。”许方之笑了笑，道，“你准备礼物了吗？”
　　“嗯。”想到潼潼，林锦的心情好了些，主动的开口问道，“你呢？”
　　“俞言不许小屁孩吃糖，我给她准备了一大箱子巧克力，”许方之说，“她肯定会气死。”
　　林锦也跟着笑了两声，想到俞言觉得抓狂的表情就不由得好笑：“你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气她，怎么长这么大的？”
　　“哈哈哈，”许方之好奇的问道，“你呢？准备了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锦难得也卖起了关子，刚刚那郁结在心的憋闷消散了不少，连带着眼里的笑意都温柔几分，“希望潼潼会喜欢。”
　　“会的，他不是最喜欢你这个林叔叔了吗，以前都说要嫁给我，现在倒好，又换成了要嫁给你了。”
　　林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今晚的上海难得有一个好月色，一弯月牙勾着树梢，连风声都温柔了很多。
　　林锦这边不说话，许方之也没有再继续开口，两人难得陷入了沉默。
　　过了有一分钟，许方之才说道：“林锦，你往窗外看看，月色很美。”
　　林锦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同一时间看着同一抹月亮，不由得呼吸微顿：“……嗯，很美。”
　　“昨日还是乌云蔽日，今天就换了新月，”许方之说，“人生亦是如此，新的一天来了，那些旧的，不好的就会过去。”
　　“嗯。”林锦只觉得眼角微酸，眼前的新月皎洁，不住的晃着。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许方之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所以要多笑笑。”
　　林锦没说话，半晌之后，才笑了笑，道：“许方之，如果我帮你设计的话，你给开多少的报酬？”
　　许方之那边明显楞了一下，紧接着才有些愉悦而急促的说道：“分成怎么样？我赚多少，你分多少。”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嗓子，弥补似的，笑道，“跟你开玩笑，合同我们按程序走，慢慢拟。”
　　林锦心里骤然松了口气，轻轻点头，说：“谢谢。”
　　叶子元眼睁睁的看着林锦还是阖上了那扇门，但是他不敢再追上前，甚至不敢拦住他。
　　他浑身像是被一块重石狠狠压着，动也不敢动。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僵站了多长时间，直到眼前一阵发晕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栽去。
　　叶子元顺着楼梯往下面滚，头狠狠的砸在冰冷的阶梯上。
　　耳边响起叶子秦的尖叫声。
　　“阿元！”
　　叶子秦喊他的名字：“阿元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阿元！”
　　叶子元吃力的抬起手，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刹那间从眼角滚了下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疯了般的擦拭着，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血——”叶子秦惊慌地叫了一声，又手足无措的开始掏自己的手机。
　　叶子元终于晕了过去。
　　叶子元只不过是摔破皮多流了些血，包扎好就被她姐给绑回了家，沉默了一路他都没开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进了屋子，叶子秦才说道：“让你别出门，你怎么一定要溜出去，吓死我了知道吗？”
　　“暴发户肯定要欺负他，”叶子元说，“我不能让他受欺负！”
　　叶子秦到底是疼叶子元的，许方之是叶子秦去查的，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叶子元才知道了一些他的消息。
　　“你是受不了他受欺负还是独占欲作祟不乐意人动他啊？”大家闺秀叶子秦难得翻了个白眼，在桌子前坐下，“你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模样，你照照镜子，你都多少天没刮胡子了？跟个野人似的。”
　　叶子元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也有些不爽，他平时很注意形象的，二话不说起了身要去刮胡子顺带着洗脸。
　　叶子秦了解他得很。
　　趁着叶子元刮胡子的功夫，叶子秦双手抱胸在门口站着，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再想想那许方之——你俩有可比性么？人正经做房地产发家，青年才俊，你呢？”
　　叶子元恶狠狠的转过头：“林锦只喜欢我！”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毕竟林锦刚跟他说过，他一点都不喜欢他了，可是叶子元就是不信。
　　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林锦爱他，忍受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嗤。”叶子秦笑了声，“你得了吧你，你心里知道他喜欢你，那你怎么不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要让他为你守身如玉，那你以前呢？不说他不知道的了，就是当着他的面，你跟多少人调过情？”
　　叶子元死鸭子嘴硬：“那不一样，我跟他不一样，我是叶家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