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9)

　　林锦说：“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应景而已。”
　　“你如果喜欢，我叫人去放一个，当祝福你新年快乐了。”
　　“别了，”林锦摇头，“别添麻烦。”
　　“你总是这样，”叶子元低声笑了笑，“不过挺好的，不像其他那些**，吃我的拿我的喝我的，还他妈背后说老子的坏话，所以啊——”叶子元捏着林锦的下巴蹭了蹭，“我才和你做哥们做了这么多年，别人都不配。”
　　林锦垂着眼，没同他对视。
　　叶子元道：“林锦，你那天看到我跟季橙求婚的时候，是不是挺不是滋味的？”
　　林锦松弛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肉眼可见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甚至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叶子元又漫不经心的开口道：“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你爹妈要催你——你看到哥们找着幸福了挺嫉妒吧？心里也想要个吧？”
　　林锦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
　　松了口气，又像是被那块石头压得更狠了些，连背都挺不直。
　　叶子元说：“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怎么就不开个窍呢？喜欢上哪个，就跟我说，甭管是男的是女的，哥们都帮你搞定。”
　　林锦只望着他，突兀的笑了笑，这笑容有些诡异，叶子元被他盯得发毛，移开视线：“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林锦收回视线。
　　一根烟燃到尽头，叶子元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他转身往客厅走，林锦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没跟上去。
　　恍惚间这背影像是跟数年前重合了一般。
　　重合在了2006年，那是林锦第一次听说叶子元的名字，看见叶子元的背影，只是背影。
　　那时候的林锦哪能想到，这个男人他纠缠了这么多年，都快到了而立之年了，还没从他的身边逃开。
　　不是逃不了，只是不想逃。
　　过完年后，假也就休完了，林锦重新回到岗位，将假期里做好的设计图交给了苏骅那边，对方二话没说转了余款过来，林锦新年来了个开门红，得了上司——也就是季橙好一顿夸赞。
　　回办公室时遇到的人都冲着他笑，直恭喜他。
　　小姑娘甚至直接叫住他，跟他说了好消息：“林经理，我听季总身边的人说，要把你调到分公司去，做副总呢。”
　　林锦停住步伐：“没影的事儿，别胡乱传。”
　　小姑娘本是好意，听到这话尴尬的笑了笑，说：“哦，哦，是，我也只是随便听了一嘴，对不起啊林经理。”
　　“没关系。”林锦平淡的收回视线，进了办公室，阖上门。
　　外面的讨论声只穿了些许入他的耳朵。
　　“早说了让你别告诉他，他又不会领情的……”
　　“好歹请我们吃了顿饭嘛……我也没想到会……”
　　……
　　诸如此类。
　　林锦笑了笑，将文件放下，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自己做了个总结，难怪他成不了季橙那种上司下属都喜欢的好员工。
　　听说，季橙在公司里的名声很好，最开始那些流言蜚语，都败给了他后来的实际行动。
　　林锦打开电脑，盯着季橙发过来的工作发了会儿呆，才开始处理工作。
　　下班时间到了，林锦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外面闹哄哄的，似乎出了什么事儿。
　　他关掉电脑，拧着眉头推开门，外面的人叽叽喳喳正胡乱议论着什么，见林锦出来，又齐齐收了声。
　　林锦漫不经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
　　林锦看了看时间：“下班时间了。”
　　之前好心告诉林锦升职的小姑娘率先站了出来，道：“林经理，楼下大堂正在闹呢。”
　　“哦？”林锦挑眉，“闹什么？”
　　“是……是季总的事情，”小姑娘尴尬的开口道，“是……是……”她犹豫着，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大抵是看她实在尴尬，站在她身边一个资历稍微大点的老员工站了出来，接上了话：“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个小男孩，说是要找季总算账，问他也不说怎么回事，折腾到刚刚，才说季总是……咳咳，是勾引了他的男人，所以来逮小三的。”
　　林锦惊了：“什么？”
　　难得见林锦这般不镇定的神色，小姑娘继续开口道：“这么一问，才知道，那男孩子是咱们老板……咳咳，现在的身边人，想来之前说季总被包养的传闻，也不是捕风捉影的。”
　　有人低声接了一句：“难怪空降这么高的职位呢。”
　　林锦又看了一眼时间，紧接着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边开口道：“下班时间到了，你们都先下班吧，这事儿别乱说，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三三两两的应了，林锦收好东西就往楼下去，刚一出电梯门，就看到大厅里闹哄哄的一团，保安围了一圈，季橙挺直着背脊，难堪的站在大厅中心的位置，而他的身边，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的不是那柯准还能是谁？
　　林锦在柯准看到自己之前连忙寻了个地方躲起来。
　　那边仍在吵着，柯准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嗓子高扯住吼着：“不要脸啊——抢我老公还敢轰我出去，我看你这小贱人是一点脸皮子都没有啊！”
　　那架势，比泼妇还厉害几分。
　　季橙的脸色难看至极：“你一口一个我抢了你老公，你老公到底是谁？”
　　“你们这地界儿的老板！”柯准撒谎不打草稿，面不红心不跳的，掷地有声道，“你们魏总，魏应风！”
　　嗬，还真打听得一清二楚。
　　林锦躲在暗处里，遥遥观望着这荒唐的一幕，就这么着，看到大厅门口的位置，一抹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近，眉头紧皱着，脸色不虞，不是他们老板魏应风还能是谁？
　　季橙等来救场的人，松了口气，沉声道：“魏应风，你的人你自己处理！”
　　柯准的脸色难看了几分，看样子竟像是转身要逃，那魏应风看着他，压低了嗓音，冷笑了两声，一字一顿道：“把他给我拦住。”
　　“这位先生，”魏应风沉声开口，“请问您是？”
　　唉，这一场戏当真演得不妥当，主角一登场，柯准就原形毕露了。
　　林锦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转过身，寻着个旮旯犄角的位置，悄没声息的离开了。


第十一章
　　虽说季橙这事儿因为魏应风的登场而洗清冤屈，但惹来这么个是非到底是让公司里再度传起了季橙的是是非非，这么一来，叶子元的身份就不期然的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在公司这群人的嘴里，季橙虽说没被老板包养，却还是被包养了的。
　　包养他的人就是叶子元了。
　　这事儿传来传去，最后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叶子元的耳朵里去，林锦猜测，多半是季橙跟叶子元提到了这件事儿。
　　于是月底的时候，林锦就接到了叶子元打来的一个电话，问他具体情况。
　　林锦一边看着文件，一边不咸不淡的回复他：“你随便一个电话就什么都知道了，来问我干什么？”
　　叶子元说：“啧，这不是季橙不许我用强硬手段嘛，我得琢磨个文明的法子。”
　　“是么，”林锦将鼠标推开来，仰着头，看着不远处昏黄的台灯，影影绰绰的，是黑暗之中难得一见的一束光芒，“什么文明的法子？”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我们三一起去吃个饭，”叶子元顿了顿之后，道，“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们三是有旧交情的好哥们，很多年了，如果还是有人误解季橙的话，你就……”
　　叶子元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林锦直觉得一桶凉水哗啦一声就浇了下来，从头淋到了尾，他身上半点儿热气都不剩了。
　　所以没等叶子元说完，林锦就打断了他：“我就说被包养的人是我？”
　　“……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叶子元呼吸乱了一瞬，倒比林锦更快的升起几分不爽和不耐烦起来，“我可没这么说，你要自己这么想，谁也招不了你。”
　　林锦吸了口气：“你直接承认你们在谈恋爱不好吗？”
　　叶子元清了清嗓子：“季橙说，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还是不要那么大张旗鼓。我也无所谓这些，随他去。”
　　林锦不吭声了，心道在季橙的事情上叶子元倒是很听话，难怪是这么些年一直都放在心尖上的人呢，表面上装的再怎么不在乎，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话筒里只剩下呼吸声，急促的，绵长的，都搅合到一起去，林锦拿起水杯想喝一口，发现已经没了，于是起身去倒热水。
　　估摸着是这无声的对峙让叶子元觉得很不耐烦，他冷了会儿之后又开了口：“明天晚上下班我在门口等你。”
　　林锦爽快的把电话挂了，声都没吭。
　　这主意他不知道是季橙想出来的还是叶子元想出来的，不过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也没什么大碍，不管怎样，都是叶子元提出来的。
　　林锦在琢磨，是不是这么些年，他还是太没自尊心，太明显了，所以叶子元觉得，即便他成了那个人们口诛的被包养的人，也没什么。
　　只要季橙心里觉得爽快，他林锦爽不爽快就又有什么干系？
　　哥们不就这么当的吗，两肋插刀？
　　思绪里胡乱着奔腾的时候，那被子里灌满的热水终于溢了出来，他被烫得一缩水，瓷杯在地上碎了个稀里哗啦，这么大一声响，才让他醒过神来，让他意识到，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真的在琢磨，要不要一起去吃这顿饭。
　　还是太贱了。
　　林锦下班后直接从楼梯下去的，避开了一直在找他的季橙。
　　只是在门口到底撞上了叶子元——还有季橙，两人估计等他等了一会儿了，坐电梯到底是要快些。
　　季橙和叶子元这么毫不遮掩的站在大厅，自然吸引了众人视线，连林锦看着都觉得尴尬。
　　他想从一旁溜走，却被季橙眼尖的看到，笑意盈盈的就迎上来：“阿锦，你终于来了，我们俩等你好久了。”
　　那些探究的视线于是又落到林锦的身上，他太不自在了——毕竟不像季橙是个站在舞台上的人，他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中。
　　更何况季橙这亲昵的称呼，简直让他心中升起了万般不爽。
　　“走吧，这么些日子咱都一起吃晚饭，今儿可不许因为要喝酒就逃了——”季橙一句话将之前的流言蜚语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