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16)
对方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但厉逍皱起眉,说:“这么晚了,就别走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
时郁连忙摆手,说:“不用了,送完我还要倒回去你自己的公司,那太辛苦了,没有必要的。”
对方话里完全是一副体谅自己的态度,但厉逍还是感到了一阵涌上来的不快。
他声音有些冷淡下去,说:“随便你。”
厉逍重新躺回去,听到对方那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越听越觉得火气很大,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火发得没有道理,只好自己憋着口气,咬牙硬捱。
时郁收拾好了,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对方眼睛闭着,好像是已经睡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打招呼,自己轻悄悄地出去,带上了卧室门。
时郁从房间里出来,那只白猫刚吃完宵夜,满屋地飞檐走壁,看到一个活人出来,大为惊喜,忙从客厅的吊灯上蹿下来,落到他的脚边,用脑袋顶蹭他裤腿,咕噜咕噜求爱`抚。
时郁垂着头,冷眼看它毫无廉耻地向自己撒娇,心中还是觉得讨厌。
他想,不管不顾对方的想法,一味地撒痴耍赖,果然是很令人反感。
但那是厉逍的心尖爱宠,时郁如今已经很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对它怎样,于是只能任这猖狂的小畜生挂在自己脚上,一步一挪地挪到玄关,坐到凳子上,一手推开猫头,想去换鞋。
猫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反而更来劲地把脑袋凑上来,还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
黏黏糊糊的,烦死了。
时郁冷冷地皱起眉,他觉得这只猫脑子可能是有点问题,看不出来他很想把它炖了吗?
厉逍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竖起耳朵,始终没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换了几个姿势,睡不下去,干脆翻身下了床。
他一打开门,就看见玄关处,时郁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一手挥着逗猫棒,一手试图把自己的鞋从肥猫巨大的身体下面扒拉出来。
厉逍脸色绷了绷,还是有些没忍住,他嘴角绽出一点弧度来。
他说:“还没有走?”
和猫斗智斗勇的时郁这才注意到他,他顿了顿,把猫棒放回鞋柜,说:“……马上走了。”
厉逍走上去,拎起猫的后脖颈,把原地封印的猫抱进怀里,对时郁说:“它好像挺舍不得你的。”
时郁看看厉逍,又看看在他怀里惬意地打呼噜的肥猫,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时郁看了看号码,说:“叫的车好像已经到了。”
厉逍看着他,那点笑又淡了下去,渐渐看不出痕迹了。
他说:“嗯,回去小心,到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时郁点点头,嗯了一声。
晚上十点,酒吧街刚刚开始要热闹起来,彭隼的夜店却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店外不时经过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好奇地频频往里面打量,互相推搡着,然后有经不过好奇的,大胆地上前来,问了保安怎么入场,然后挽着自己的小姐妹,探险似的进到店里去。
说来也很有趣,原本这家夜店不过是彭隼他哥为了哄他开心,随便给他开着玩玩的,彭隼这么个喜新厌旧贪玩爱闹的人,居然也没有玩玩就撂了挑子,一直把这家店经营了下来,近十年下来,这家店已经成了本市不大不小的一个地标,也是远近闻名的一个基佬胜地。
厉逍走进来,被里面乌央乌央的人潮挤得有些皱眉,令他费解的是,一眼望过去,店里好像女性比男性还要更多一些,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一段时间不来,彭隼是不是又拓展了新业务。
他穿过一楼的乌烟瘴气,直接上了扶梯,进到楼上的一个房间里。
彭隼正搂着一个年轻小男孩,两人歪倒在沙发上,正在玩游戏,他们互相把嘴里的冰顶给对方,最后冰在谁嘴里化了就算谁输,两人唇舌纠缠,发出的声音十分下流。
最近几年彭隼越发地放`浪无忌,厉逍见怪不怪地走上去,拿起桌上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之前想起来,先问了一句:“这里面没加什么东西吧?”
忙得不可开交的彭隼竟然还抽空回了他一句:“我这是正经开门做生意,可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厉逍便仰头把酒喝了,然后坐到另一座沙发上,看他们瞎闹。
彭隼一向破廉耻,被人看活春宫都不介意,倒是他怀里的男孩大约年纪还小,下限还没那么低,看着也清纯得像是只兔子,被人在旁边直勾勾地看着,非常地不自在,最后还一不小心把没化完的冰给吞了。
彭隼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小兔子的屁股,让他先出去。
等屋里没别人了,彭隼才没骨头似的歪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问来客:“什么风突然把厉总吹过来了,我以为厉总最近心愿得偿,应该正乐不思归才对呢。”
厉逍看他一脸纵欲过度的肾衰样,也没兴趣对别人的私生活予以置评,只说:“他今天加班。”
彭隼啧一声,说:“原来是人家不理你,你才来找我啊?”
厉逍没说话,彭隼看看他脸色,用一种很浮夸的语气,说:“不会吧,你真的这么快就失宠了?”
厉逍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说中了,脸色有点难看地,说:“你别满嘴跑火车,我是有事要问你。”
彭隼一听,这是有八卦的节奏啊,连忙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说:“厉总您请说,请说。”
厉逍却又不说话了,他按了按眉心,看起来有点烦躁似的。
彭隼等了半天,没等到想听的八卦,正想催一催,就听厉逍突然紧绷绷地说:“我觉得我们最近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彭隼:“啊?”
厉逍略微皱着眉,把这段日子的事情,包括两个人怎么和好,和好之后两人的相处之类的,简短和彭隼交代了一下。
彭隼目瞪口呆地听完了,发出了一句感叹:“你就是这样追人的啊?”
厉逍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彭隼服气地冲他比了比大拇指,说:“原来只要脸长得好,这样真的可以追到人,我瑞思拜了。”
厉逍一副这有哪里不对的神情,又有点嫌他大惊小怪,咳了一下,说:“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尽管他语气矜持又克制,但彭隼还是敏锐地听出了点炫耀的意思,彭隼无语地看他那不动声色的得瑟样儿,忍不住嘴欠地说:“哦,你说他从来不在你家过夜,我还以为你们是炮友呢。”
说完,彭隼就觉得自己被对方冷飕飕地瞪了一眼。
他无辜地说:“你自己说的啊,你觉得恋人会做完就提起裤子走人吗?”
厉逍不悦地强调说:“只是不在我家留宿而已。”
事实上他在时郁家就睡得很频繁。
彭隼心想:你赖在别人家里不肯走,难道很值得得意吗?
但他很识相地没说出来,只是哦了一声,说:“那你觉得没问题,还纠结什么?”
厉逍却又是那种说不上来的表情,只是说:“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顿了顿,彭隼又听他嘀咕似的说了句:“他好像没那么黏人了。”
彭隼听他竟然说出这种话,当时就露出一种很诡异的表情,仿佛这话就不该从他嘴里出来一样。
厉逍觉得对方今晚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他皱皱眉,问:“你不觉得吗?”
彭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和他又不熟。”
厉逍便拧起眉,一副要你何用的嫌弃表情。
彭隼觉得这个男人怎么一谈起恋爱来,好像突然小了十几岁,变成个愣头青似的,真是够无理取闹的,他回忆了下对方从前流连花丛游刃有余的过去,好像并不是这样子的啊。
就这脾气,也多亏那家伙居然能受得了。
但想想对方不辞辛苦,竟然专门找到自己来做感情咨询,一时也是觉得非常新奇,忍不住多嘴说:“你们时隔多年,现在重新在一起,要说没点隔阂也不太可能,他和你还不一样,对他来说,这么多年你是真的从他生活里消失了的……你们之间那点事,我也不太好说,但总归两个人在一起,又是这么多年的空白,肯定是需要磨合的。”
厉逍沉默下去,过了会儿,他看着手里的杯子,低声说:“是我太心急了。”
“对啊,我还以为你们至少得先折腾个一段时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和好了,看来那个人也真的是够死心眼的。”彭隼顿了顿,又说,“说实话,因为我是你朋友,也清楚你为人,难免从你的角度想得多,但也不得不说你运气已经够好了,一回头发现人家就呆在原地,一步都没挪地在等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又是片刻沉默,厉逍低低地嗯了一声。
彭隼看他不自觉温柔下去的脸色,心中也生出两分感慨,说:“你既然也已经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对人家,别再辜负他了。”
厉逍说:“我知道。”
来这一趟,问题其实也还是没有解决,但出于对彭隼免费当了一回树洞的感谢,离开之前,厉逍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我前几天碰到你哥,他挺想你的,你偶尔也记得回去看看他。”
彭隼脸色立变,他嘴里骂了一声,说:“他一个有老婆的已婚老男人,管我个屁,让他滚蛋。”
厉逍也就不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厉逍出来已经快到十一点,他上了车,但一时没有动,他心中有思念漫溢,却像是被堵住出口,淤积在他的手脚和心脏,令他四肢抽搐,心口酸软。
非常熟悉的感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咬住牙齿,绷紧肌肉,以克制住这种情绪在身体里肆意蔓延。
这时手机有消息进来。
厉逍看了一眼,是那个人发过来的。
他咬着牙等那阵潮水一般汹涌的情绪过去,才划开手机,时郁发来信息说已经到家了。
上一条是他八点多发的,让时郁加完班到家之后,和自己说一声。
那个人还是很乖地,一直都很听话。
他突然闭上眼睛,说:“去他家。”
司机没有问他是谁,他像是收多了这样的指令,十分地了然于心,直接发动引擎,车子开了出去。
发完消息之后,时郁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回信,他就放下手机去洗澡了。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正准备吹头发,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踩着湿哒哒的浴室拖鞋过去开门,惊讶地看到厉逍站在门口:“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人抱住了。
时郁乍然间被男人拥进怀里,站在原地措手不及,对方力度大得也让他觉得有些被勒痛,但他也没有挣扎,只是等对方慢慢平静下来之后,轻声地问:“你怎么了?”
厉逍困住他的力度松了些,但没有放开他,双手仍然按住他的背,使他紧紧贴住自己。
这时时郁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酒气,还有被混得很复杂的烟草香水的味道。
对方看起来没有回答的意思,时郁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他顿了顿,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喝酒了,我给你煮点醒酒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