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20)
他一打开微博,就看到女明星和厉逍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出现在搜索栏里。
时郁顿了顿,点进去,那张亲密的合照就出现在了眼前,非常夺人眼球。
他看了那张照片一会儿,没有再看下面的评论,他离开页面,又退出了微博。
但是身边的声音并不能被阻隔,办公室里的人之前大多都和厉逍有过一面之缘,还曾经待过一个微信群,因此八卦起来格外地热情,且由于此办公室里大多为雄性未婚宅男,舆论不可避免地偏向当红女星。
有直男痛哭:“江蔓是我女神啊,也要被别人抢走了!”
不出意料地招来一通怼:“难道没有厉总,女神就会看得上你吗?”
附和声一片:“认清现实啊兄弟。”
又有人说:“人家江蔓背景也很牛/逼的,不然怎么一出道就顺风顺水,影帝都给她作配。”
“对啊,不是说中宣部新上任的那位,就是江蔓他爷爷吗,人家政商结合,门当户对,我们就别想啦。”
空气里充满了辛酸直男对人生赢家的艳羡与嫉恨。
时郁听着他们的讨论,不怎么有触动,只一言不发地专注于眼前的线路图,不小心画歪一条,他也很冷静地又删了重来。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拍,身后的同事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时工,你和厉总不是老同学吗,你有什么内幕消息没?”
时郁可能是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又画歪了一条,这幅图已经快废了。
他干脆点了叉,另开了一张新的,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对方便欲言又止似的,忍不住多话地说:“之前见到他开车来接你,我以为你们关系还不错来着。”
厉逍之前常常来公司接他,也没有藏着掖着,被人看到也很正常,时郁没解释什么,只是以他那一贯寡言冷淡的语气,说:“还好。”
他这样蚌壳似的守口如瓶,对方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再继续追问了。
时郁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去茶水间的时候,在外面又听到了讨论的声音,更没想到这次的谈论对象里竟然还有他。
“之前我还天天在楼下见到厉总的车呢,是来接时工的吧?”
“肯定啊,我之前看到他们在停车场里亲来着,当时还吓了我一跳,他们居然真的在一起过。”
有人就笑,说:“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个小公司,凭什么接到厉总的单,肯定是讨小情人高兴呗。”
时郁听出来这个声音是杨东,大概是没当着他的面,对方显然无所顾忌很多,里面稍微静了静,谁都不是傻子,听出来对方话里的微妙语气。
但是很快,讨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不过厉总现在是很少来了,真的分手了?”
“谁知道,不过和江蔓的照片都上微博了,估计是分了吧。”
“说来时工之前和妻子离婚,就是厉总出现之后没多久吧,没想到这么快就……”
话未说尽,但里面传来一种心照不宣似的嘘声。
时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
时郁回到工位,依旧不为所动地画图,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在私底下议论,甚至也不是第一次和厉逍一起成为谈资,若不讲究具体过程的话,甚至连内容也都差不多,当年厉逍出国之后,他也听了不少这些关于他和厉逍的闲言碎语。
所以他其实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时郁同往常一样的时间下班,先去买了菜,然后回家,一打开门,先看到了玄关处的皮鞋。
他顿了顿,也弯身换了鞋,提着购物袋进去,穿过玄关走廊,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他说:“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拎进厨房,又说:“今天买了排骨,喝个排骨汤吧?”
他的语气随意而平静,听起来没有一点异常,厉逍盯着他的背影,脊背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也进了厨房。
时郁已经挽起袖子,穿上围裙,在处理买来的排骨了。
厉逍走到他身边,拿出购物袋里的山药,说:“我来弄这个吧,是要削皮吗?”
时郁说:“这个很滑的,你不要弄了,小心切到手。”
厉逍又问一遍:“是要削皮吗?”
时郁见他很坚持,就不再说什么,拿了架子上的削皮刀给他,又提醒说:“要小心一点。”
厉逍就笑,看着他说:“我怎么觉得你很不相信我?”
时郁抿起嘴唇,说:“你之前没做过这些。”
“但是一直不做,就一直不会,你总要给我一个试试的机会,”厉逍顿了顿,又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只是你在辛苦,也希望我们能有事直接说出来。”
时郁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厉逍又说:“所以,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时郁说:“什么?”
对方的平静和茫然,一时让厉逍更加地不确定了,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呢?
但他还是开了口,说:“但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语气里有种严肃,时郁偏过头来,睁大眼睛,有些不安似的看着他:“……怎么了吗?”
厉逍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郑重,但他之前从未做过类似于这种对别人解释的事情,一时也很有些生涩,语气里也不太自然,说:“我昨天,不是去了场酒局吗?”
时郁看着他,不怎么明显地点了点头。
“有几个叔伯,大概知道了我已经离婚的消息,就带了他们的女儿侄女什么的找过来,”厉逍回想起,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冷笑,“我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是场相亲宴。”
但也不好立刻离场,在座那些人,都是当年关云山的得力下属,是实打实的老臣了,而这段时间以来,厉逍动作越来越大,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出来他想重新洗牌,这帮老不死的才集体找上门,带着女儿来堵他。
他花了点时间和他们周旋,避开对方设下的一个个陷阱,谁想到在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
出于礼节,他虽然心里不耐,仍然笑着将人一个个都送上了车,结果那个女明星上车前踩住了裙子,一时站不稳,就要往他身上跌倒,他只好伸手去扶一把,没想到这一幕被蹲点的人给拍了下来,掐头去尾之后,整个画面就显得很暧昧,今天还给上了热搜。
厉逍本来是在和时郁解释来龙去脉,说着说着他脸色就阴沉下来,自己咬牙切齿起来,倒是时郁反过来抚他的心口,劝他不要生气。
厉逍稍微被安抚下来,捉住时郁的手,对他说:“所以你今天如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是假的。”
时郁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好。”
他看起来有点过于平静,厉逍捉着他的手紧了紧,有些蛮横地说:“你要信我,不要信别人。”
时郁就对他笑了下,说:“嗯,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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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波,似乎就这样超乎厉逍意料之外地,迅速平安地度过了,时郁也表现出完全的理解和信任,让厉逍准备了很多的表白统统没法出口,或许也是太过顺利圆满了,反而让厉逍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还是在想,之前时郁真的是不知道吗?
甚至想,他真的是相信自己的吗?
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对方已经表现得如此明确,他如果再有怀疑,再有不满足,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了。
这时候汤已经煲上了,排骨和玉米都放进锅里,厉逍手中的山药虽然滑脱了几次,但好歹也安安全全地削好了皮,泡进水里,等之后再放进汤里。
一时没别的好做,厉逍穿着衬衣西裤,绷着不太舒服,时郁便催促他去换衣服,洗个澡。
厉逍便离开厨房,进了卧室,他把脏衣服脱下来,今天他居然还记得要顺手把衣服塞进脏衣篓里,但大概的确所有家务与他命中犯冲,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把衣篓带倒了。
里面的衣服落出来,他一件一件捡起来,准备塞回去,不小心一垂眼,就看到了衬衣领上的一朵口红印。
厉逍记性和眼睛都不差,认出了这是他昨晚穿过的衬衫,也想起那个女明星跌倒时,嘴唇蹭到了他身上。
他也知道时郁有轻微的强迫症,即便是待洗衣物,也要尽力让它们保持整齐,衬衫叠得很规整,扣子也系到最上面一粒,那朵唇印就在衣领扣子的旁边。
时郁不可能没看见。
今晚的菜单除了一个排骨汤,另外有两个爽口炒菜,并不费时间,时郁也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只等待会儿汤差不多了,上锅炒菜就可以。
在等煲汤的时间里,时郁已经又进了书房,他最近实在加班很多,总是呆在书房,仿佛非常忙碌。
他刚打开电脑,等系统准备好的时间里,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厉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件时郁眼熟的衬衣。
时郁的眼睛一时睁大了。
厉逍见他神情,心中的猜测得到落实,他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了一种谁也听得出不对的冷静口气,他对时郁说:“我们谈一谈?”
两个人分别坐在客厅的两只沙发上,时郁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下,不自觉地抓住了膝盖的部位,他看起来不安和紧张。
厉逍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如果时郁白天和厉逍在一起,或许还能发现,厉逍现在的脸色,比白天的时候还要坏。
他整张脸绷得很紧,嘴唇抿紧,下垂,看起来有种将要发怒,但又强自忍住的阴沉。
时郁很怕他这样的神情,这让他不由自主会回想起某些记忆片断。
他不知道厉逍这次又要和他谈什么。
厉逍先开了口,声音有些紧绷地,说:“你白天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看到新闻?”
时郁不明白厉逍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一下有些茫然,但是不敢看对方,只僵着脖子,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听到厉逍那边传来了磨牙似的声音,他手心渗出了汗,紧张地又蜷紧了一些。
厉逍看着他,心里在想:哦,他果然是知道的。
但是他等了一天,也没等来对方的一句质问。
这个事实好像是一把锤子,砸了他的心脏一下,并不算重,所以过了片刻,他才感到一种迟来的钝痛。
他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时郁这次更茫然了,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要问他,又要问他什么。
他沉默不语,厉逍就又问:“那这件衬衣上面的口红,你也看见了吗?”
时郁这次也点了点头。
厉逍一下咬住牙齿,腮部完全绷紧了,一时完全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他隐忍着似的,哑声说:“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也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你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他想起自己在美国出差的时候,空了就要瞄一眼手机,但是对方除了回复自己的那条,永远没有新信息。他不问自己究竟去了哪里,也毫不好奇自己在做什么,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他抓紧时间处理完事情,衣服也来不及换,连夜赶最近的航班回来,在回国第二天,就把人带回新家,把人和自己绑在一起。但是对方也还是如此,无论他在外面干什么,待到多晚,这个人都丝毫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