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没事我瞎(20)
裴衔意捧着脸,仰头看着他,双眼弯起,盛着嵌在天花板上的白晃晃的灯光:“不可怜,很可爱。”
哦,还是裴宝。
谢知浑身一松,居然有种类似于庆幸的轻松感:“可爱?”
裴衔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嗯,很可爱。”
谢知啼笑皆非。
从来没有人用“不良家”来形容他,更没有人说他“很可爱”。
这些词离他千万里远,偏还有位宝不远千里地送来。
他真是……有点舍不得这样的裴衔意了。
可惜等裴衔意恢复后,他们又该桥归桥,路归路,大路两边各自走,或许还能是朋友。
或许什么也不是。
相信裴先生是不会喜欢变傻后黏着他的这段回忆的。
低沉的心情被一扫而空,重新浮上的是股复杂难言的滋味。谢知说不清那是什么,安静了片刻,赶在重新集合的最后几秒,轻轻说了声:“谢谢。”
其实他很感激有人能陪在身边。
离婚后搬去的那所公寓太大也太空了,每晚回去打开门,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与房间,听不到一声“欢迎回家”……他不喜欢。
八卦的热度来得快,去得更快,董玟和宋淡联合出手,中午休息时,热度已经被压到最低了。
放消息给报社的人藏得太好,没逮出来。
裴先生气得捏着自己的小粉啪嗒啪嗒打了一长串字,严令宋淡务必彻查。
谢知瞅着这画面,憋着笑意偷乐。
剧院里提供午饭,有荤有素还送个汤,味道不错。谢知还没去打饭,就被于涵叫到休息室去。
裴衔意眼巴巴地等了一早上,就等着谢知来陪自己吃饭,见人没了,心情顿时晴转多云。
他还特地要了份鱼肉想分给谢知呢!
其他学员都坐在一块儿,孤零零的裴衔意就格外显眼。瞅着这个好机会,何寥然又凑了上去,眼眸闪闪的:“衔意哥,你一个人吃饭吗?我们一起吧?”
裴衔意戳了戳饭,闷闷不乐:“不外借。”
何寥然:“……”
身后蓦地响起道清冷的嗓音:“也不奉陪。”
第21章
何寥然的脸瞬间涨红了,眼神沉沉地看了眼谢知,才转身离开。
谢知一丁点儿目光也没施舍过去,迈动长腿,走到裴衔意旁边坐下,夸奖:“挺乖。”
裴衔意蹭蹭蹭凑过来:“长官刚才好帅!”
谢知打开饭盒,淡声道:“没听说何先生家里还有位弟弟。”
他和何方明的关系再不好,借由裴衔意的关系,也不得不接触认识了几年,确实没听说对方家里有弟弟的。
裴衔意压根没在意,看了眼谢知饭盒里的菜色,眼睛一亮:“是我喜欢的。”
谢知不太自然地嗯了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打菜时鬼使神差的,都要了裴衔意喜欢的。
裴衔意笑吟吟地将自己的餐盒递过来:“我也要了长官喜欢的。”
“不是特地给你要的。”谢知眉尖蹙了蹙,冷淡地咬重了“特地”俩字的音。裴衔意只是笑着看他,并不反驳。
吃完午饭休息了会儿,学员们回去继续练习。于涵找谢知也不是为了谈心,绝口不提网上的风波,单纯对他的舞蹈动作提出指导意见。
只在谢知离开前,于涵简单地提醒了一句:“外面的娱记被保安拦住了,回去记得走后门。”
今天的于涵格外严格,高强度的练习下,也没人有心思再想别的什么,能撑下来已经不容易。
到下课时又瘫了大半。
谢知冲完澡出来时,裴衔意正满脸不高兴地把弄着手机,似乎有人在给他打电话。听到脚步声,他直接摁了电话,抬头露出笑容:“回家吧,长官。”
谢知瞥了眼,没有追问,点了点头。
小D安排的车在后门低调地接走两人,谨慎地绕了几圈,甩脱狗仔,才开回章禾小区。
裴衔意一直摆弄着那只粉嫩嫩的手机,也不知道给谁发短信,谢知身心俱疲,无力再管,到家便回屋休息了。
大概是白天经历的事对心里有影响,晚上谢知发了个噩梦。
又是在那间装修精致的公寓中。
黑白琴键排列在前,叮咚悦耳的琴声顺着指下的节奏起伏,男人与女人的说话声很模糊,旁边还蹲着一只歪着头似乎听得很认真的大狗。
一曲毕,掌声响起来,雪白的大狗也摇着尾巴汪汪叫着凑上来。
女人递来杯牛奶,温和地问:“小知,再给爸爸妈妈弹首曲子听好不好?”
谢知的心脏陡然一缩。
冬日午后稀薄温暖的阳光洒过飘窗而来,眨眼间变得阴冷。周遭又开始出现一些怪声,画面在扭曲,他听到自己应了声,接过牛奶喝完,手指回到钢琴上。
“咚!”
钢琴似乎变了调,每弹一下,都如雷声般炸响在耳边。
“咚咚咚!”
窗边的纱帘被狂风掀起,外面天云变色,似乎藏了只巨兽,躲在乌云里咆哮,沾着牛奶的玻璃杯被风吹倒,啪地摔得粉碎。
“轰——”
敲门声一下比一下清晰,意识却在不知不觉抽离,世界分崩离析。
“轰隆——!”
又一声惊雷炸响,谢知终于惊醒了。
他急促地喘着气,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屋里漆黑一片,闪电从远处劈过,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挤进来,刹那间投照而来,映出张布满冷汗的苍白脸颊。
下雨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失神片刻,门边又响起了梦境里“咚咚咚”的敲门声。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谢知闭了闭眼,翻身下床,拧开小夜灯,快步过去开门。
裴衔意穿着睡衣,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两手捂着耳朵,眼神惶恐:“长、长官,打雷了。”
谢知迟缓地眨了眨眼;“……你怕打雷?”
堂堂裴先生居然害怕打雷?
裴衔意还没做出表示,又一阵雷声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绷起了腰背,身体发着抖,脸色比谢知的还要苍白。
谢知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会儿,侧身让人:“进来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谢知才发现这人居然是赤着脚跑过来的,摁开灯去浴室拿了块毛巾,用热水打湿。外面的雷声还在继续,裴衔意坐在床上,掀起被子裹住自己,眉头紧拧着,恐惧地捂着耳朵。
谢知半跪下来,给他擦脚底。裴衔意吓了一跳,连忙挣扎:“我自己来!”
“捂好耳朵。”
谢知不容分说地拽着他的脚腕把人拉回来,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净了那双脚,起身放好毛巾,回来把窗帘又拉得严实了点。裴衔意已经钻上床,只露出双黑黝黝的眸子,眨巴眨巴地瞅他。
他重新拿了床被子,关灯躺回床上,想了想,不太习惯地安慰:“别怕,我在。”
裴衔意小心地向他挪近了些。
谢知睁开眼看他:“就这么害怕?”
裴衔意紧抿着唇,点点头。
“为什么?”
“妈妈走的那天,也打雷,她的脸很白,睁大眼看着我和爸爸,”裴衔意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说,“爸爸说她再也见不到我了,想再看我最后一眼,我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谢知稍稍怔住。
他一直以为裴衔意的家庭是幸福完满的,否则这个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松惬意地笑着,恣意又快活的样子。
裴衔意终于凑了过来,和谢知相抵着额头,声音含混不清:“打雷时没有人和我说不要怕,也没有人抱我。长官,你可以抱抱我吗?”
难以想象,叱咤商场的裴先生居然会在一个寻常的雷雨天,发着抖可怜得像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他的眼神有些许茫然,眼眶甚至发着红。
和那个脆弱的眼神对上,谢知忽然失去了拒绝的本领,没有再推开他,隔着被子,将手搭到他的背上,紧紧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那时几岁?”
“嗯?”靠得太近,裴衔意灼热的气息几乎喷洒在谢知脸颊上,他掰着指头咕咕哝哝,“六、七、八……啊,八岁!”
“有什么好高兴的?”谢知无奈,脑袋往后仰了仰,总算能看清他的脸庞。
裴衔意弯了弯眼:“因为能回答出长官的问题呀。”
谢知体温偏低,总是很难捂热被褥。
而此时身边靠来个大火炉似的人,床褥间热得过分。他安抚地拍了拍裴衔意的背,合上发涩的眼,心想,也好,不怕感冒了。
远处天空依旧有雷声未消,每次响起,裴衔意都会条件反射似的紧绷起肌肉。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又靠得近,细微的动作会影响到彼此,几次下来,都不太睡得着。裴衔意撒娇似的搂住谢知的腰,摇了摇他:“长官,我想听你唱歌,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谢知稀薄的睡意被他晃得消退殆尽,拧着眉,半晌叹了口气:“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谢知迎着他亮晶晶的眼神,不甚自在:“闭眼。”
裴衔意乖乖地闭上眼。
谢知许久没唱过歌了,酝酿了会儿,轻轻唱出声:“Hush little baby don't say a word, Mama's gonna buy you a mockingbird, and if that mockingbird wantn't sing……”
他的声线清冷干净,平时说话的语气又冷淡,颇显得不近人情,没想到唱起歌时,意外的温柔动听。
裴衔意没忍住,悄悄睁开眼,发现谢知闭着眼,浅色的薄唇上噙着淡淡笑意。
温柔的童谣哼唱完,裴衔意不由得也笑起来,趁着谢知睁眼前赶紧阖上眼,假装自己没有不听话:“真好听。”
“嗯,”谢知低声道,“小时候妈妈唱来哄我睡觉的。”
顿了顿,他轻轻拍了拍裴衔意的背,“睡吧。”
外面雷声又滚滚而落。
裴衔意浑身的肌肉却无声无息地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渐缓,在母亲去世后的二十年里,像是渡过狂风暴雨后成功停泊在港湾的船只,头一次在雷声炸响的夜晚,安心地睡了过去。
谢知做了场噩梦,又被打扰了睡眠,以为会通宵无眠。他本来准备等裴衔意睡着后就换个屋,没料到一合眼,感受着身边暖烘烘的体温,就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隔天一早,两人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外面的天还未劈开混沌,昏黑模糊。响个不停的是裴衔意的手机。
谢知起床气发作,黑着脸抄起来就要关机,一眼扫到来电人的备注,睡意顿时散了大半,捏了捏眉心,重新再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