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51)
哀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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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门到现在,季靖闲没说过一句话,直到给我的脸上好药,他才一边给自己上药包扎,一边板着脸对我说:“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给我出去惹乱子。”
我咽喉干涩咽了一口唾沫:“你大可不必管我。”
不过我说完这句就闭嘴了,我混乱的内心虽然难以平复,但还没有神志不清到这个地步,我说是这么说,可我深知如果季靖闲不管我,我现在可能已经被唾沫星子和闪光灯埋葬了。
我明明后怕不已,却说不出任何感谢他的话来。
“你又说什么胡话,我不管你谁管你?那个小明星吗?别想了,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我不知道季靖闲究竟什么毛病,为什么总爱扯到X择路身上。
“听着,如果你不想再发生今天的事情,这段时间就给我留在家里哪都不要去,也不许上网,老老实实的。”
他没有征求我的同意,直接没收了我的手机,把带电脑的书房门锁起来,删除掉了我的指纹锁,这样他不在的时候,我无论是从屋里还是屋外都打不开门。
第二天,他给我留了个连不了网的老人机,里面只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他不知道,其实他的号码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明明有好多次离开的机会,但我却莫名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被唐玦的粉丝真刀实枪砍在身上之后,我元气大伤,像被废了经脉一样。
我甚至连骆宇的麻烦都不想找了,随他吧,反正事已至此,我就算把骆宇揍死也挽回不了任何事情,在大家眼中,单单是我的存在就已经深深伤害到了唐玦。被他们围攻后我才知道,他们想要出气的不是真正凶手,而是罪魁祸首。
领教到了粉丝的厉害,我现在连虹榆市都不敢回,我老家早就被扒出来了,我生怕把厄运和暴力带给老妈。
我依旧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见不得光,即便是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没用,只有等风波过后,探照灯不再,我才能安然逃走。
网络暴力是最难消除的暴力,而季靖闲,竟是我此时此刻唯一能仰仗的人,只有他才有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无论是对唐玦的,还是对我以及我在乎的人的。
我毫无反抗地被彻底困在这栋别墅,由身到心,无一逃脱。
谁能想到,一个昔日学武术长大、以“勇”字立身的男人,连这点阻碍都干不过呢?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老妈,如果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肯定会一脚踹得我屁股开花,然后放出她那句暴躁口头禅:“我魏心河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可是没有如果,她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我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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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靖闲这两天很少去公司,连一些重要的应酬都拒了,他为了看住我,算是下了血本。
“你不用一直盯着我,你放心,尘埃落定之前,我都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我坐在餐桌前对季靖闲说。
季靖闲把筷子塞到我手上:“吃饭吧。”
我机械地拿起筷子,硬生生把一碗饭吞了大半,也没夹两筷子菜,眼前那些美味的食物我实在吃不出什么味道。
“这些你不爱吃?我专门让厨师做了你喜欢的菜。”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小张告诉你的?”
季靖闲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没什么,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给我多吃一点,你现在瘦得都快脱相了。”
“身体是我自己的,与你无关。”我着重强调了“我自己”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非要跟我呛声才舒服?”
我没回答他,末了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你现在是在犯法吗?”
季靖闲哼笑一声:“我犯法也比看着你无脑犯蠢惹事生非好。”
我形成习惯,自动忽略了他对我毫不留情的评价词。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事比较复杂,能下手的空间有限,总之处理期间你不要管。”季靖闲有一瞬的思忖,话也说得模棱两可。
我很想说新叶办事什么时候这么畏手畏脚了,但我没说。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安全离开。”
“你说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少一个惹是生非的麻烦,然后和唐玦好好在一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媒体说什么对唐玦不利的话,我也不想自证清白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公开给他道歉。”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我说过不要提他,你听不明白话吗?”
“好吧,对不起,我的确不配提他……”
季靖闲把筷子重重搁在桌上:“你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我冷笑了一下,没有反驳他,看着季靖闲想要发怒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模样,我心中冒出了细小的变态的快感。
“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和唐玦已经没关系了!”
他依然是这句不可思议的解释。他和我在一起的初衷,不就是因为我的脸和唐玦相似吗?倘若真的如他所说,他放下唐玦了,又为何不放过我?他的逻辑在我看来完全行不通。
所以,他这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几年前他和唐玦分手之后,他也是这样对其他知情人说的,他故作洒脱说他不在乎了,说曾经送给唐玦的车子房子资源就当做扔了几件垃圾。他装得毫不在意,可结果呢?他爱唐玦爱到要拿我刺激唐玦,爱到唐玦去世后要请心理医生治病。
“既然你和他没关系了,还留着我做什么?不如把离婚协议签了,咱们一别两宽。”
季靖闲一拳砸在桌上,站起来道:“离婚想都别想,我不会放你走的,更不可能放你去和那个X择路搞在一起!”
我没理他,而是把剩下两口饭吃完。
他怒气冲冲,先是言词激烈一番,一个人发了会儿脾气,又妥协般好声好气道:“算了,从今以后,你干的那些没脑子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也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再作妖了,等风头过了我们就恢复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是让我继续老老实实做个替身么?
我没有说出口,光是想到“替身”这两个字,就足够让我心脏剧痛。
吃过饭,我直接回了楼上,先是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无聊的夜景,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
这是我在季靖闲的藏书室里随手拿的,小时候,老妈总没收我的漫画书,逼我看世界名著,这本《百年孤独》我回回翻不过十面,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能用不到两天的时间几乎看完全本。
几年前我忘了在哪个品读上见过一句话:只有能忍受孤独的人才能真正读懂布恩迪亚家族每个人的孤独。
我那时想的是,那就留给孤独的人去品味吧,而我只要看看季靖闲,就永远不会觉得孤单。可我现在才知道,我其实才是全世界最孤立无援的人,不止是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其实这七年来,一直都是,只是程度递增罢了。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看到空白处有人用钢笔写了一句话——
她最终得出结论,自己不惜为他付出生命的这个儿子,不过是个无力去爱的人。
这是书里乌尔苏拉晚年回忆中的一段。
笔迹我没见过,十分婉约,看上去像女人的,能进这个房子的女人除了季雨珂,我想不到别人,但季雨珂的字我见过,不长这样。
我合上书,捏捏眉心躺了下来,即便没有困意。
吃了睡,睡了吃,这就是我这两天的状态。除了看书,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没有运动健身的力气,至于每天都要做的腰部肌肉锻炼,我也荒废已久了。
看着腰肌和腹肌线条渐渐淡化,我心中竟隐隐有种扭曲的快意。
房间门被突然打开,季靖闲进来了,我还以为他已经被我气得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小尘,你的胡子该刮了。”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依然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任由他用热毛巾擦拭我的脸。
这几天我都没打理个人形象,像我这个邋遢又颓废的模样,真是为难那天的记者和粉丝能认出来。
季靖闲的右手还缠着纱布,擦得我脸上痒痒的,他表情异常温柔,动作也很小心,只是眼神像把锁一样试图锁住我。偶尔他喝醉的时候抚摸我,也是这种神态,我真不知道在正主已经出现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会对我这副皮囊心动。
“这是我母亲的书。”
“抱歉,我随手拿的。”我回过神来,立刻就撞上了季靖闲深邃的眼神。
这样一上一下面对面的姿势很难不对视,我索性闭上了眼,一室的空气只剩下电动刮胡刀嗡嗡作响,残余的一点胡渣怎么也弄不干净,季靖闲拿来剃须膏和手动刮胡刀。
正在他要帮我刮的时候,我握住了他缠着纱布的手,恰好碰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疼得皱了一下眉。
“别乱动,小心伤到皮肤。”
“我自己来。”我拿过他手里的刮胡刀,走到浴室把剩下的一点刮完了,动作迅速。
我并不是太想照镜子。
出来的时候,季靖闲正长腿交叠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情有些不悦地看着我。
以前这种时候,都意味着他在高抬贵手给我解释的机会,但我并没有什么要解释,也不想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只是站在房门边上。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等你出去,把书也拿走吧。”
“你……”他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但他的愤怒与否,我已经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