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55)
我张了张嘴,又气又笑:“季靖闲,你就这么在意这张脸吗……”
季靖闲抚在我脸上的手指一顿,向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陡然垂下一缕,那一刻,竟显得有些颓然。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第55章 离婚只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我的烧在来医院的当天晚上就退了,第二天吊完点滴后,我执意出院,季靖闲看上去不情不愿,却没怎么拦我。
回到季靖闲的房子,我直接回了房间,收拾完行李后,我拉开抽屉,抽屉里还躺着一份离婚协议,这是备份,前一份已经被季靖闲撕了。
“小尘,该喝药了,你看看烫不烫。”
我回头,季靖闲端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杯进来,一边搅动一边吹气,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
我接过杯子,顺便把协议书放到他手上:“上回你没看,这次好好过目一下吧。”
他低头看向手上的协议书,表情瞬间僵硬了。
我看着他的脸在短短几秒由笑容变为铁青,最后成了煞白,就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幽深的眼中风起云涌,似乎是想说什么。
我没有立刻请他出去,而是等着他说话,我希望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就现在讲完。
“今晚不要走。”
然而,我等了许久,却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还是说,你打算再关我一次?”
我东西都收好了,原本是打算今晚搬出去,毕竟一切尘埃落定,无论是让我焦头烂额的热搜话题和网络暴力,还是那张一刀一刀割醒我的遗照,都已经鲜有人再提。季靖闲这次出手速度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据说那个p图的粉丝还是个小富二代,不过目前正深陷官司,季靖闲请了国内这方面最好的律师。
我把药一口气喝完,准备去拿行李,季靖闲从我身后一把抱住了我。
“放手!”
他蛮横地禁锢着我的双臂,我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
“你那天明明告诉我,你这里早就装不下别人了,我说过叫你不许骗我。”他一寸一寸抚过我的胸口,呼吸陡然急促,“我真想剖开看看,你究竟是怎么骗我的。”
我狠狠地推开他,一时情急用力过猛,他后背撞到了桌子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抬起眼,我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转身欲走,他再次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大概是听错了,我居然从他这句恼人的屁话里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成分,配上他好看的脸,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成分。
“出去。”我冷冷道,“如果你继续无理取闹,我马上就走。”
都事已至此了,我真不知道他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最终我还是没有走,却半夜未眠,我不敢入睡,我害怕噩梦缠身再次攫取我的理智,如果可以,没人愿意当一个疯子……
不过我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迁就他,而是想盯着他,我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而他,则对着那份离婚协议在书房抽了一整夜的烟,所有的烟雾都被关在里面,是我第二天打开门的时候才解救了它们。
我站在门口许久,久到屋里的烟味将要散尽,他才转向我。
他眼眶通红,原本深邃的眼里布满血丝,要是搁以前,我早就心疼得要命了。
“小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他声音沙哑至极,像砂纸磨过我的心头。
这是他这两天来难得心平气和的询问,也不知道能维持几分钟。
“你没问题,是我这么多年上赶着犯贱。”这是季靖闲为我总结的,原话我忘了,但大致意思差不多吧。
“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肯定有什么大问题,你不告诉我,我永远都改不了。”季靖闲的语气竟是我从未见过的迷茫和请求。
我肩膀抵在门框上,叹了口气:“你不用改,你只会对我一个人这样,你对他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
季靖闲的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我不可能像对他一样对你。”
“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季靖闲面露罕见的纠结,“小尘,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说,因为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
“既然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就不要来误导我了。”要不是我此刻根本就笑不出来,我差点就要被季靖闲的话给逗笑了。
“但是小尘,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讨厌的唐玦早已是过去式,早在他假装过世的那天,甚至更早之前,所以……”
“你错了。”我毫不留情地打断季靖闲,“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唐玦,请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自私。还有,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气话,但都过分了,你就不怕唐玦听了心寒吗?”
我没想到季靖闲连这种捅人心窝子的话都说的出口,即便是假话。
“他知道。”
“对对对,他当然得知道。”我突然恍然大悟,“你五年前和他分手的时候,不也是摆高姿态,千方百计地要让他知道你已经不在乎他了吗?结果呢,你只是为了刺激他触动他罢了。”
“算了,我先到楼下等你。”
我不想再多言,转身往楼梯走去。
“小尘,你还爱我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脚步猛地一顿:“季总,律师已经在民政局等我们了,有一些问题我请他向你说明。”
季靖闲起身走到门口:“小尘,你说过你对我的爱都是真的。”
“那我是不是也说过,我死皮赖脸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只有爱?所以我现在才要离开。”
季靖闲沉默了片刻,道:“你可以有别的任何想法,就是不能不爱我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发号施令一般,就像他当初说允许我爱他一样。
季靖闲不愧是季靖闲,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将他标志性的独断和自私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本以为我的心脏已经麻木了,没想到还是能被季靖闲轻而易举地挑起绞痛和愤怒。
我气得握着拳才忍住没有浑身发抖,我转过身,实在难以克制情绪:“季靖闲啊季靖闲,你说说看,我以前怎么就偏偏着了你的道了?”
******
季靖闲的心情如何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顺顺利利把婚给离了,随他怎么污蔑我、贬低我都可以。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难以克制地回想起一年前季靖闲提出和我结婚时的情形。那时的我,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恩典,毫不夸张地说,我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后来拿到结婚证,我恨不得把它藏进保险柜才好,谁要撺掇我离婚我保证跟谁翻脸,那嘴脸就像个突然挖到金矿的暴发户一样。
然而时至今日,从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我甚至弄不明白当初那所谓的感动究竟是缘何而来,难道只是因为终于能带着一个牢靠的法律身份继续抛开自我跪舔了吗?
三千多个日夜,被我偏执又稀里糊涂地过成了一个情节拙劣的故事,而自我感动就是这个故事的全部核心。
我苦苦求来一个结婚证,又苦苦求来一个离婚证,费劲巴拉的搞了一通,最后人还是回到了原点,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
难怪我没有想象中的一身轻松,而是有点怅然如失……
办完离婚手续回来,我最后把要带走的东西盘点了一下,尽管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但我放在这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可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又根本想不出具体。
我检查了一下一楼客厅各处的小物件,翻储物柜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你怎么还没走,舍不得了么?”
我猛地抬头,对上了季靖闲深邃的眼睛,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楼梯上,左手捂着腹部,似是胃痛,握着栏杆的右手看上去十分用力,纱布也渗出了斑点血迹。不知是不是逆光的缘故,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说话的声音也失了往日的气魄,说出来的威胁不仅没有力度,反而还透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疲惫。
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条件反射。这是多么长久的习惯使然啊,即便是认清了一切,也根本没法快速消除。
我哂笑了一声:“怎么会。”
他眼色陡然一暗,沉声道:“我再给你半小时离开这里,你最好速度快一点,半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没走,你就永远走不掉了。”
“我也想快点走,但总要把东西收拾好吧,放心,最后再打扰你十几分钟。”
季靖闲胸膛上下起伏了两下,那神情像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继续检查遗留物,不再看他。
“小尘,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轻易逃走的。”
“你什么意思?”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病了,我同意和你离婚,只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说完,他板着一张脸回了书房。
第56章 放手是新生
季靖闲进了书房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我把所有东西收好,将那支价格昂贵的钢笔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这钢笔是季靖闲这些年来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唯一一个礼物,他买来让我练书法用的。
我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
可能是习惯使然吧,我完全忘了手上还戴着一枚婚戒,我把戒指摘下放到钢笔旁边。
不过只戴了一年而已,指根处便留下了一圈印痕,像是这无名指还对什么余情未了一样,怎么揉搓都消不掉。
我放弃了,反正这种不痛不痒的痕迹,总会随着时间不痛不痒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