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67)
思及于此,我看着他大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脸上早已挂满了湿润。
“小尘,你别这样。”季靖闲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居然还看到了心疼。
我晃了晃脑袋,简直太要命了,我果然是醉得不轻。
他眉头不安地拧紧,道:“你现在还要纠结这个干什么?那些统统都是过去式,况且我抛弃那个味道,就是想与过去做个了结,我亲手扔给你看的!我只想拥有现在的你,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他原本还算克制的语气最终还是变成了大吼,可他声音越大,我脑子就越乱,到后来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有些空洞地望着他,喃喃道:“季靖闲,你就别再拿我当替身了,别再恶心我了好不好……”
无论事实的真相如何,我确认他真的拿我当过唐玦的替身,即便他说他最初是把唐玦当作了曾经的我,也改变不了他主观上的意图。
做唐玦的替身是我执迷不悟自愿的,这个我认,但是做自己的替身,我绝对不能容忍,因为这太可悲了,尤其是在我为他弄丢了曾经的自己之后。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理解?”季靖闲面色纠结,如同一只被锁在笼中伸不开手脚的困兽,“你是当初的少年,又无关当初的少年,你明白吗小尘?”
见我摇头,他着急了,想要抱住我,在他手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刻,我蹲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怎么会想到,张玉误打误撞一句话,竟给了我最后一刀,补全了我全部的记忆。
十一年前那场篮球赛结束,刘筱菲送了我一捧栀子花,但我急着去证明那种心脏被一击即中的感觉,便随手把花揉进裤子口袋,然后冒冒失失地“路过”了季靖闲……
这究竟是怎样荒谬绝伦的一切,曾经我避之不及的味道,是从十一年前的我身上而来;我嫉妒过的人,又是篮球场上年少的我;而季靖闲心中的那个执念,也是由我和他共同创造的……这一切都与我有关,但最后都不是我的。
我死死揪着头发,越想越可笑。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老天爷早就把局设好了,每一步都是一个坑,静待未来的我接连跳进去。我所有的心动追逐、挣扎痛苦,都是阴差阳错的笑话,等我全部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摔得血肉模糊,没有了人样。
也许是酒精作祟,我迟钝已久的心突然痛如刀绞,痛得呼吸都难以为继。
我想,这大抵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将脸埋在手心,蹲在路边毫无形象地痛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拧在一块,直到他托住了我醉酒疲软的身体。
第65章 你喜欢的是人吗?
我家住在居民区里面,车不好开进去,季靖闲就扶着我直接在外面下了车,我一下车,又忍不住吐了,秽物沾在了他做工昂贵的裤子上。
季靖闲抚着我的背皱眉道:“以后不许再这样喝酒了。”
“你管我?”我推了他一下,没推开,还被他半拥着往前走了好几步路。
“你喝醉了。”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小土路凹凸不平,我脚下踉跄:“别,别扶我,去给我把路扶直,扶直了。”
季靖闲停顿了片刻,笑道:“要不这样,我明天联系一下,过两天在这里修一条平整的路,小尘,你想叫它什么名字?”
“滚,开……”我本想呵斥他,血液里的酒精却让我浑身软绵绵的,气势全无。
“这个名字太粗俗,有关部门不会答应。”
“我不想,看到你。”
我倔强地看向他,和他干瞪眼,在路灯下,他眼中的隐忍更加明显,我也不知道他在忍些什么。
季靖闲哂笑一声:“小尘,我不信你这么快就不爱我了,你明明都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所以你到底在钻什么牛角尖?”
“喜欢的人?”我瞪大眼睛,口齿不清道,“季靖闲,你喜欢的是人吗?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过,我连个,连个东西都不如,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我悲愤地骂完之后,季靖闲便再也没说过话。
第二天,我从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模模糊糊间感觉腰上有熟悉的重量,我睁开眼,顿时被吓清醒了,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翻到地上,我确认了一下房间,的确是我家。
季靖闲也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你昨晚喝多了,折腾到半夜,我还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他微笑着,在晌午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凌乱的发型也掩藏不住他令人怦然心动的脸,还有他眼角的那颗泪痣。
心神再次被季靖闲骗人的外表搅扰,我脑子乱做一团,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是我送你回来的,大半夜的,你母亲就让我留宿了,刚好我今天要到清野县附近的郊区一趟,有几个漫天要价的钉子户在闹事,把媒体捅来了,我过去亲自盯着。”
季靖闲解释得理所当然,可他说的我根本就不信,他这么大一个总,怎么可能连司机都叫不到?
我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门对他说:“你先从我房间出去!”
卫生间就在隔壁,我坐在卧室的凳子上,听着外面洗漱的水声,心烦意乱得完全难以思考,直到动静终于停下来了,我才得以喘息。
我出了房间,发现季靖闲已经不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用水杯压着一张字条:小尘,我去郊区了。
熟悉的字迹让我想起了那一堆曾经被我当成宝贝的字条,羞愤感油然而生,我毫不留情地把茶几上的字条挥进了垃圾桶。
现在是上午十点,老妈早就不在家了,合作项目还没完全定下来,她这几天总在往市里跑。
我坐到沙发上,逼自己好好回想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除了在酒店门口发酒疯,又被季靖闲送回清野县,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联想到季靖闲说折腾到半夜,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包括内裤都是新换的,我抬起手臂闻了闻,皮肤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我脑子顿时炸开了锅。
喝酒果然误事,我一想到昨晚被季靖闲带进浴室脱光,就浑身不舒服,虽然我们早已“坦诚相见”无数次。
这时,我手机响了起来,是本市的陌生号码,我刚一接通,对面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时哥,听说你缺钱创业?嗐,缺钱你来找我啊,我有!”
“……”
我捏了捏眉心:“我不是要创业,是我妈开的武校那边需要用钱,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
我之前的确曾寄希望于赶快找到别的投资换掉季靖闲,且不说这个操作实施起来有多困难,就算是有可行性,我也不想找谢珩帮忙,就像郑遥说的,谢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钱究竟投到了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总觉得当初打人有愧,不想接受谢珩的好处。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时哥要请我吃饭?我没听错吧!我们去吃虹榆菜好不好,你是不知道,我在国外那么多年……”
谢珩说话风格和十年前如出一辙,只要抛给他一个话题,他立马给你来一个十分钟的单人脱口秀,好不容易扯借口挂了电话,我立刻打给了郑遥:“郑遥,你昨天是不是把我的事跟谢珩讲了?你明知道我不太能面对他。”
“啊,好像是……怪我怪我,我一喝多就不小心跟他说了。”
我摇摇头:“算了,也不能怪你。”
郑遥小心翼翼地问:“你昨天和季总,你们俩后来没事吧?”
提到季靖闲,我想起昨晚的同床共枕,气顿时又不打一处来。
我做了个深呼吸,道:“没事。”
郑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们的家事我也不方便过问,但你放心,昨天那帮同学我都忽悠过去了,我说你之前是在季总公司上班,辞职之后没从财务那里拿到应得的奖金,心里有气,所以撒酒疯撒到了老总身上,他们表示理解,还后悔给你灌酒了呢。”
我“嗯”了一声,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季靖闲怎么可能不给工资,他恨不得把钱砸我脸上。
******
虽说今天是周六,但快开学了,下午有个教职工大会要开,我作为新学期的准教练去参加了会议,散会的时候到了饭点,我顺便去了趟菜市场。
从菜市场回来,我在楼梯口又见到了季靖闲,他站在那里不知多久,左邻右舍都在偷摸看他,毕竟他这样的,实在不像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的人。
隔着老远,他目光就牢牢地锁定了我,我没理他,装作陌生人的样子拎着菜直接从他旁边走了进去,在窄小的楼道里连擦肩而过都尽量避免了。
与我拉开两步距离之后,他跟了上来,我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在开门的时候被他从后面揽住了腰。
我脸黑了一半,阴沉沉道:“松手。”
季靖闲低笑一声:“昨天晚上,你就是这样搂着我的。”
“你放屁!”我猛地推开季靖闲,他背部重重地撞到墙上,连失灵的声控灯都亮了,可见撞得不轻。
昏暗狭窄的楼道里一时空气稀薄,根本容不下两个大男人。
我趁机开了门,把季靖闲直接关在了门外。
“小尘。”他敲了敲门。
我没有回应,他便不再继续,但人也没立刻就走。
我提着塑料袋站在门边,心烦意乱地踱步,一会儿看一下猫眼,季靖闲依然站在楼道口没走,我索性不再理他,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到最大之后进了厨房做饭。
等我把饭菜全部端上桌,门从外面开了,老妈进屋,身后跟着季靖闲。
我险些气绝,这下是说什么也赶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