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你……别再走了,好不好?”
似乎那道如雾的身影感受到了殷九弱的存在,慢慢转过身来,她那双墨色凤眼黯淡无神,仿佛神游外物般没有焦距。
凄清月光照在她流淌光泽的肌肤上,这种毫无生机的凋敝枯萎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姐姐。”
看清扶清的一瞬间,殷九弱的眼中仿佛大雪飘扬,朔风阵阵刺骨阴寒,又好似春风拂面,冰水解冻万物生长。
四季时光在她眼中轮回流转。
那仿佛只是一个幻影,殷九弱颤抖着鼓起勇气上前,她莫名觉得女人好像无法视物一般,于是连连说道:
“我在这里,扶清,我在这里,我再也不会走了。”
“求你也别走。”
有一艘小小的乌篷船顺水漂流而下,停在离她们不远的河岸边,船上的桅杆挂着一盏光线柔和的雪花灯,照亮河面缱绻的涟漪波澜。
女人那双失焦无神的凤眼,定定地望向殷九弱,然后转身缓缓往乌篷船上走去。
民间一直流传着精魅害人的传说,说有很多徘徊在幽冥深渊的恶魂,拥有窥探人心的力量。
它们看出你心底深处最思念最执念的人或物。然后在你不经意的一瞬间出现,迷惑心智,将你引往幽冥深渊,成为无数恶魂生存的养分。
六道三界,任何种族都难以逃脱。
因为人心里的东西,是最难控制的。
可殷九弱知道这个或许虚幻或许不存在的影子,就是扶清,她的气息她的模样,自己是绝不会认错的。
于是,殷九弱毫无犹豫地随着这道流淌着美妙光华的身影上了船。
小小的乌篷船里,仅仅能坐下两个人,再摆放一张小桌,桌上是温好的酒和点心,温暖的甜香在四周萦绕。
乍然看见这一幕,殷九弱眼神恍惚,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几百年前,她第一次和倾泠来到烟京的那一天。
她曾后悔、幻想过无数次,若是她早一点放心心里纠结难明的心思,单纯地邀请扶清一起游湖赏灯该多好。
或许现在就能不那么遗憾,因为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女人一起做。
白衣虚影仍然双眼无神,却缓缓地朝殷九弱招手,一双修•长透白的手捻起一块云片糕,想要喂给殷九弱。
云片糕入口即化,殷九弱鼻尖尝到独属于扶清的清甜香气,身体忍不住涌出一股有一股的酸涩,让她无法说话。
被冷风吹痛的脸颊忽然袭上一抹柔软的触感,是扶清手握一块软帕,轻轻替殷九弱擦拭眼角绯红的泪珠。
眼泪越擦越多,女人依旧温柔耐心,殷九弱声音哽咽,“姐姐,我以前都不爱哭,你知道的。”
擦拭泪珠的手顿了顿,依稀能看见扶清脸上闪过一瞬宠溺温柔的笑容,很快又因为不稳定的虚影而消失不见。
“你……你知道的对不对,”殷九弱眼角泛红,想要握住扶清的手。却在浅浅的触碰后只感觉穿过了一团缥缈的云烟,“姐姐,我不哭了,你答应我不要走。”
女人面容苍白,消散于透明的指•尖似乎在努力地重聚,想要再次触碰殷九弱的尾指。
“姐姐你看,我有把你送我的双鱼玉珏好好保存起来。”
殷九弱从腰间拽下那枚翡翠玉珏,对着花灯烛火的光翻转玉珏,这枚双鱼玉环一转起来,翡翠色顿时就生机勃来。
青翠明晰的绿色一时灿烂,一时又沉静,在无色透明与深幽冰潭的状态下,变幻莫测,凝而不重,透而不散。
如一面碧绿明镜一般照耀着她们的过去和……未来。
“还有……还有你送我的辟邪,”殷九弱从储物袋中将久久未见天日的古筝拿了出来,纤巧优雅的琴身,筝弦雪白无暇,夜风拂过恍有流水一般清脆乐声流泻而出。
她记得辟邪是她和扶清以前去七十二洞天福地,一起选的奇木,磨成古筝的样子,筝弦也是共同从神兽白泽身上取来的。
“姐姐,你给我的我全都好好收着,没有丢过,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银色光丝缕缕浮动,扶清无神的凤眸墨黑深沉,像无星无月的夜,她葱白的指•尖轻轻点在殷九弱湿润的菱唇上,带来柔软叵测的香气。
“姐姐……”殷九弱呆呆地看着扶清,染着血色的眼瞳漾着淡淡水光,这么久以来只能感到苦涩的唇瓣,忽然好似尝到了女人手指的微甜。
她看见女人转头看向夜空,有雪花灯照亮的美丽云华漫过,有如金缕一般散射开来。
“是要我一起看灯吗?”她一下明白了女人的意思,现在正是一起游湖赏灯的时刻。
无数光影与人声在她们的身边穿梭仿佛虚无。在昏黄的烛火、岸上人群的喧闹下,殷九弱抱着扶清,像是天际中万古不灭的星辰。
女人的身影时不时变得黯淡虚幻,可带来的温暖却是真实的,她紧紧地回抱殷九弱,就好像把每一刻都当作最后一刻。
船靠岸的声音惊醒了殷九弱,她双眼朦胧地从扶清怀里拉开一点距离,被女人轻轻牵着下船。
河岸上行走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她们牵着手上岸就如同寻常人一样能一起回家。
又有烟花与爆竹炸开,无数人在殷九弱身后远远地仰望天空,有烟花和流星共同绽放。
天空被切割的瞬间,仿佛有永恒的光芒洒落九洲。就好像人心底的希冀化为火星,点燃漫天的星辰,照亮等待之人的眼睛,好让那枯等的轸念有地安放。
殷九弱与扶清在河边站定,那身影缓缓伸出手,在空荡荡的空气中摸索,想要触上殷九弱冰冷稚嫩的脸庞。
“姐姐,我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见状,殷九弱毫无犹豫地将弯腰想要让扶清碰到自己的脸。然而幻影如泡沫般在一瞬间消散,连触感也不曾留下,就好像随意吹过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殷九弱的手悬在夜空的莹光里,失去了挽留的目标。
长街上看杂耍,听傩戏,赶大车的人群慢慢悠悠地走着,气氛安详和乐。并没有人知道刚才的河岸边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看得见殷九弱的心哀哀地沉到了什么地方去。
忽然间,一道青色身影狂奔而过,一边还能听见那身影疯魔似的大喊:
“姐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殷九弱飞跃过大车、马车、孩子、情侣,一片又一片的摊贩,她随着越来越微弱的幻影奔跑,将越来越长的河面抛在身后,无所顾忌。
像个疯子一样含着泪疯狂地呼喊着我在这里。
虽然扶清一句话都没说,可她知道女人是不愿意离开的。
有小孩紧紧靠在大人的腿上,呆呆看了两秒仰着头问:
“她为什么要喊我在这里,她在对谁喊啊?好奇怪哦,就不怕被别人当成猴子围观吗?”
旁边的大人被问住了,四处看看刚好今夜星辰漫天,便指着天空说道:
“可能是对着天上的星星喊吧,你看今晚虽然浓云密布,但星星很亮。”
“为什么要对着星星喊,星星又不会说话,”小孩的眼睛纯真无邪闪着大大的懵懂,一面听话地将头仰得更高好看星星。
大人再次被孩子的话噎住,望着殷九弱不顾一切甚至疯癫的背影,过了好半才笑着说:
“因为有一些我们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会变成星星照耀夜空,所以才会对星星说话。”
“可星星还是不会回答啊。”
灯火长明的街道上,大人笑着摇摇头,把小孩抱起坐在自己肩上,“也许一直喊,总有一天会得到回应。”
“哦,怪不得我常听人说要对着星星许愿。”小孩的注意力被另一边的人群欢呼声吸引,“啊,那里有小猫走钢丝,我们过去看。”
“好好好,现在就去。”
人群很快又熙攘热闹起来,仿佛刚才有个疯子一样的人跑过这事情,也是一幕幻影,无人在意。
殷九弱修•长轻盈的身体,好像被风吹起来,毫不着力地随风而去,渐渐变成了万物里一片不起眼的枯叶,追逐着属于自己的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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