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心思跟我喝酒?那我去街上还开着的那家店买点牛肉过来,”阿引在传音筒里的声音十分惊讶,往常殷九弱受了打击都是一个人默默待着,要过好几天才愿意说话。
现在这是略微坚强一点了?
房门上的素色帘子微微动了动,如星如粼的星光漂浮,一颗一颗地聚在一起。
冷冷的风携着暗香吹来,莹莹的光尘照亮整间小院。
殷九弱心口一颤,抬眸望去,那个女人就站在雪花灯下。
或许是刚刚经受了一次打击,殷九弱现在并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站着,与扶清无光无神的眼睛默默对望。
“阿引,你先别过来了,”殷九弱隐隐感觉到这一次的扶清和之前她所见到的,都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神情空泛,但好像身体凝实了许多。
“你……好吧,我都听你的,我自己买酒买肉去。”
传音筒被阿引迅速挂掉,殷九弱放轻呼吸仔细端详着扶清。
女人鬓发散落在瓷白的锁骨上,如断线的精美木偶一般眼神无光无神。
一阵冷风吹来,那仅能遮住些许部位的雪白衣衫,也落在女人玉色的足边,姣好美艳的动人肌肤一览无余。
第71章
现在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时候,小小的院子里满是光怪陆离的粼光。
殷九弱向前一步又后退一步,呆呆地把白瓷杯拢在手指间轻轻地按住,慢慢加大力度直到疼痛传导全身。
好找回一些现实与梦境的区分。
烫好的酒洒在桌上,再缓缓流入砖地发出沉郁的滴答声。
这不是殷九弱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曾经那个黑暗的噩梦早就因为女人而烟消云散,现在梦见的全是女人的幻影。
白衣胜雪的女人或立或坐,在繁星下、山野间、软床上向她招手,再她走进后消散,是一种残忍的温柔。
就比如刚才她跑到城外不也只见识了一场幻影破灭。
殷九弱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尚有余温的酒杯暖着她的手。
已经不太敢随意发出声音了,怕惊扰了求而不得的幻影,就算是幻影,多停留一瞬也是好的。
她静静站在庭院中央,不知是泡影还是真实的女人也一动未动,如星粼光漂漂浮浮,唯有地上那雪白衣襟被风呼呼吹动,发出衣料厮•磨的声音。
新年的夜风吹起扶清银色长发上的白绸飘带,白绸时不时遮住眼睛,她整个人太像是虚幻的。
殷九弱注意到扶清是赤足的,半是透明半是白皙的脚轻轻地踏在青色的水洗地砖上。
用力太大将手中的酒杯捏出裂纹,割破了殷九弱的手指,鲜红的血将白瓷染红,被月光照成模糊的颜色。
下一刻,女人盈盈地踮起脚来,想往前走又犹豫不定,像是随时就会飞走。
她眼睛依旧无神无光,只是好像在努力地露出笑容,她清冷的脸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委婉清纯得像是初生的海•棠。
好像已经有一刻钟了,女人有一刻钟没有消失,还停留在自己面前。
殷九弱紧张到微微眩晕,她像猫儿一样敏捷无声地穿过庭院,站在不高的青砖台阶下仰望扶清。
“你……是真的吗?”殷九弱咬着牙,声音冷郁地问了一句,“若是假的话,你现在可以消失了。”
说完话,她疲惫地阖上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
发色浅银的女人微微弯腰,清浅的鼻息打在殷九弱唇边,无神的眼睛找不到焦点。
远方的街道因为新年的关系,即便人群稀少,到了这儿更是四下寂寂的没有一个人,也是灯火流溢的。
夜深露重,小院外池塘里的蛙声嘹亮,小院里灯影融融,殷九弱呆呆地看着女人清冷无神的面容,有灯光穿过两张面孔见的狭窄距离,投下绚丽的光影。
女人慢慢伸出手,殷九弱感觉到了她手心里熟悉的温暖,手抖了一下。
下一瞬,她终于抱住了扶清。
是真实的身体,有被风吹冷的体温,不像泡影也不像梦里的影子那样,毫无温度。
她并不敢抱得太用力,这样的扶清像一尊好不容易粘好的琉璃雕像,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把她揉碎了,变成飞鸟,碎成光尘,化成细雪消失不见。
“扶清,你回来了吗?这次不会走了吧,”殷九弱环抱着女人的腰,探了探自己的袖口,果然没有找到那团毛茸茸的光尘。
扶清依旧没有回话,只是贴在殷九弱怀里,偶尔轻轻地蹭蹭殷九弱下巴,像幼猫一样,偏偏动作还有一些僵硬。
做梦的感觉让殷九弱感觉自己好像飘在天上,大脑一片空白,想哭又想笑,仿佛走了几百年未曾停歇的旅人,到达目的地,听见胜利的赞歌。
终于可以放心地倒下。
“不会走了,对不对?”
“北淮的雪花灯我都看到了,桐花酒我也尝到了,还有茶冻……”
已经很久不见,大概几百年了吧,殷九弱也算不清楚了。反正没有扶清的时间,对她来说无论长短,无论明暗,都是一样的。
其实,游历天下见多了悲欢生死,她突然悟到人生实苦。若把短暂的欢乐之时当作一生,那么她的一生不算漫长,一生也不尽是悲苦。
本来她觉得自己会有更多的话说,可这一刻她只想把她抱紧一点。
雪花灯影摇摇晃晃,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巨大的声响,惊起一片飞鸟掠过。
那是新年的钟声,同样盛大的烟火从地面升起,仿佛烛影摇曳,天空中的烟花层层叠叠华丽绽开,柔糜绝艳,就像是千层的金花瓣瓣绽放。
害怕女人被吓到,殷九弱自然地帮扶清捂住耳朵,两人就这么在绚烂烟花下四目相对。
过去这么半天,烟花都放完后殷九弱才陡然发现扶清几乎没穿衣服。
不着寸•缕、白皙光泽的肌肤,就这么直接和自己重锦的长衣贴合,柔软雪白的起伏好似能透过衣料,带来酥•软的感受。
“姐姐,你的衣服……”
她如梦初醒地把女人和自己分开些许距离,入目便是熟悉又陌生的糜糜春色,撩人心弦。
地上的雪白衣衫有些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殷九弱放弃了捡起来的想法,匆匆回身把庭院的小桌面收拾一番。
“我们先进去,看天色就快下雪了。”她牵着女人直接往里走,顺便将门关好。
虽然双眼失焦无神,但扶清似乎十分信任地任由对方牵着自己,一点不怕会撞到哪里。
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被三个机关造物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四面镂空的枫花窗里浇下银色的月光,一地都像是铺陈着水银。
她的房间里暂时没有多余的衣服,殷九弱急急忙忙脱下自己的青色锦袍,给扶清围上。
“扶清,你先穿我的,晚点我带你回三十六重天再给你穿合适的衣服。”
殷九弱的衣服穿在扶清身上,稍微长了一些,锦衣穿得像曳地长裙,在铺着毛毯的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或者我们先不回三十六重天,去……去城里的织缎坊看看,那边的衣料都是最上等的蜀锦。我来给你做衣服,我现在也学会了。”
殷九弱叽里呱啦一阵说话,白皙的小脸通红,又跑去箱子里翻找,只找到一团云雾般的金色轻纱,应该是仙鹤童子留给她当帘子使的。
轻纱冷滑如冰,殷九弱捂在怀里一会儿就热了起来,拿出钩子挂在窗户上。
将院子里的香烛拿回来,殷九弱一阵忙乎,点燃琉璃灯,烧热炉火,点燃熏香,再点了三四个无烟炭,将屋子熏得暖意融融,清香宜人。
点亮最后一盏灯的时候,殷九弱一下反应过来扶清的古怪。
前前后后她忙了一柱香,但是女人怎么还是独自站在原地,裹着她的衣服,娇娇弱弱的。
殷九弱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取来干净的水净手后,才走到扶清身边,再次握住女人的手。
明明房间里的温度已经高了起来,扶清的体温还是冰冰凉凉的,清冷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墨色眼瞳微微呆滞,浸透着凋敝枯萎的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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