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57)
“别过来!”她忽然对后面的人喝道。
“噗通”两声,连无欢双膝失力,呕出一大口鲜血便倒在了地上,抓住铁链的手松开,撑住地面想要起身。
视线中一双黑靴动了动,慢慢靠近——
随后停下,停在连无欢眼前,近在咫尺之处。忽然重重一脚踩上她的后背,又将奋力起身的她压了下去,身子俯贴着地面。
左护法对她这副狼狈模样很是满意,悠悠抬起头来,看着阮清岚,勾了勾手指:“过来。”
“别......噗”左护法脚下一用力,连无欢又是一口鲜血溢出来。
“为了救别人,把自己伤成这般模样。小徒弟,你怎么就是学不聪明呢?”左护法看了看过来的阮清岚,嘲谑道。
“你少......废话。”
“呵,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左护法突然一扯链子,嵌入骨肉的弯刀便被粗鲁拔了出来,溅起一片血花。
“唔......!”连无欢闭上眼闷哼一声,指甲陡然刺破掌心细嫩的皮肉。
“无欢......”阮清岚跪下身去,撕下一块衣布就为她捂住汨汨流血的伤口,双手按压在上面,企图能止住流动的鲜血。
伤口再上面一点,便是一只黑色的靴子,狠狠压在连无欢背上。
阮清岚抬头望着这只靴子的主人,那人也同样瞧着她看,“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她?”阮清岚对上她狠色愈深的双眼,不惧不避正色问道。
“若是早一些,小徒弟识相乖乖把还真令交给我,不就没事了么?我心情好还能放你们两命......”左护法顿了顿,眼底精光闪过。“可惜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阮清岚还是这么望着她,仿佛在等她说那卖了许久的关子。
左护法瞥她一眼,突然对着连无欢笑道:“小徒弟,你找的这个姑娘倒是挺有胆识,我很喜欢......”倏忽手一动,下一刻,铁链便缠上了阮清岚的脖子。
左护法伸手一拉,铁链骤然收紧,雪白如瓷的颈项上青筋脉络暴起。她俯下腰去,手上紧着铁链,一边盯着被扼住呼吸、脸色涨红的阮清岚。一字一句,渗着鲜血般森然:“我很喜欢看聪明人明知自己就要死了,却无力回天的样子......”
“阿阮......放...放开她......”连无欢抓住她的脚腕,却无法撼动她分毫,五指反倒被她踩在脚底,用力碾压。“小徒弟,老实些。”
左护法现在显然无心搭理连无欢,一双眼睛认真盯着阮清岚看,似乎是在欣赏一件挂着残破美色的鉴赏品。
颈项被铁链勒住,阮清岚被迫仰头看着眼前的人。无法呼吸、愈发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上,脑中的空气逐渐浑浊,视野也开始模糊不清,连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都在趋于断线时,阮清岚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般勒法,人本是可以被活活窒息而死的。
可在最后一瞬,阮清岚脖子上的铁链却忽然松了力道,左护法怒哼一声,一脚灌注着内力将她踢倒在地。“该死!”
这个人,眼底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这样的冷静,让人生厌,让人找不出一丝虐杀她的快感。
左护法兴致大扫,收回铁链,踩住连无欢五指的脚又狠狠碾了一遭,直到听到骨节碎裂的咔擦声,与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的闷哼声,这才消平了一点心头的怒火。
“哈...哈......”连无欢疼得喘气都有些困难,但知道阮清岚还活着后,笑道:“你...生气了。是扫兴了吧......哈哈...哈哈......”
“住口!”骨节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左护法眼底露出狠色,脚下死死踩住她的左手,带着内力不断碾磨。“小徒弟,你是想十指都被我踩碎么?”
她真气汇在手心,将旁边同样奄奄一息的阮清岚抓了过来,拎住她的衣领:“你不怕死,我便留下你这条性命,让你好好看清楚,她是怎么受苦的。”
说罢将她推在一旁,踢开连无欢五指骨节尽断的左手,作势就要去踩另外一只。
刹那间,三枚梅花镖兀然飞出,左护法眸光一凛,一一挥刀击落。
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
花影与舞月跃身出现,一眼看见两人狼狈模样,尤其是连无欢那满身血污、还有白得和鬼一样的脸色后,舞月大惊失色,叫道:“连漪!”
连无欢极其费力地抬头望她一眼,全身忍不住地微微发抖,左手更是疼得开始痉挛,实在说不出话来,只有微弱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要比失了养分、饱经风雪摧残的枯枝烂木还脆不堪折。
花影、舞月两人与左护法缠斗起来,阮清岚便撑着身子爬到她身边,将她扶在怀里。双手颤颤巍巍给她压住伤口,哑声道:“给我看看手......”
连无欢靠着她,抖抖袖子,将左手掩在脏污的衣袖里,匿在身后,慢慢吞吞吐出一个字:“不......”
阮清岚眼眶被风吹得发干发涩,伸手就要去抓起她的左手,连无欢却又道了一声:“不......”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总算攒足一口气说够一句完整的话:“回去让曲烟杳......给我治一下,就......好了。”中间磕磕盼盼,停顿了几下,好歹算是勉强说完了。
“没想到我小徒弟竟然还有两个这么厉害的帮手。”左护法声音阴森森的,听起来是好事被打断后的不快,她身上的衣服也有好几处挂了彩,其中一块被利器割破的黑布悬在手腕上,将落未落,迎着冷风翻滚飘扬。左护法瞥它一眼,嘶啦就将这块烦人的料子彻底扯下扔掉。
花影和舞月身上虽也有一些挂彩的地方,但要比左护法少了许多。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道理还是亘古不变。
左护法扫了连无欢一眼,沉声冷嘲道:“呵,小徒弟运气还不错。下次,我可没那么轻易放过你们了。”言罢闪身就走。
花影舞月没去追她,转而回来扶起这两个伤患。花影抖出一颗药丸来,喂到连无欢嘴边:“固气的,先吃下。”好歹先保住了她的性命,以防意外的好。
连无欢喉咙滚动了一下,花影这才道:“我先扶你们回城里去吧。”
花影和舞月一人扶着阮清岚,一人扶住连无欢,艰难地并肩而行。舞月搭过连无欢左手时,十分明显的楞了一下,脸上表情都僵住了。
那手指和软肉一样,骨头完全没有完整的硬感,反而像是捣碎的砂砾融进了肉里面。
舞月心底一颤,最终还是选择无奈地叹口气,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而终点,并不是回城,而是——
直到四人离开了枯林,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一直躲在苍树后的人才伸了伸脑袋,畏手畏脚地走出来。
方才的一切,自永夜楼的左护法出现开始,他都一丝不苟地尽收眼底。直到偷窥到现在,一双尖小的鼠眼里泛着精光,将一切“来龙去脉”都理得清清楚楚后,他负手阔步,得志扬长而去。
四人走出枯林许久后,离了荒原,走上回城的驿道。
一辆马车从旁边笃笃赶驾而过,扬起沙地上的尘灰,迎面扑鼻。花影捂嘴咳嗽了两声,随后驻下脚步。
“花影怎么了?”阮清岚以为她是有何不适之处,搭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内伤未愈,声音仍有些虚弱:“我自己走便可。”
舞月此时已低头不言,花影看了阮清岚一眼,又扫过眼神关切的连无欢,摇了摇头,掩下眸间愧意。“对不住了,两位。”旋即利落点了连无欢的穴道,又用手刀劈晕了阮清岚。
在连无欢不可置信的错愕中,花影与舞月拿出了阮清岚怀里的还真令,放在连无欢身上。又将阮清岚带走,留下她独自一人怔在原地。“抱歉,一个时辰后穴道会自动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肝.... 碎成渣了...
☆、牢狱之灾
曲烟杳借宿在客栈里, 哪怕是扛了个半死不活的血人回来, 老板和老板娘都不但没有觉得不吉利, 反而还给她开了另一间更大的上房,让她能把这个病人好好养在床上。不时还会来问问是否需要帮忙, 对曲烟杳的态度,那是叫一个殷勤又恳切。
也没什么原因。就是曲烟杳几针下去, 就治好了他们瘫痪多年的儿子罢了。
曲烟杳打了盆热水, 慢慢替连无欢软化掉伤口周遭的血块,又将血污擦干净,露出一条赫然的伤口。
刀剑伤对于曲烟杳来说, 并不难治,甚至算是家常小事,轻而易举。真正让她头疼的, 还是因为连无欢拖了一夜,血都流得差不多了, 如今气血极度虚弱, 这才陷入了昏迷。
还有......她左手的手指。曲烟杳眼底泛出冷光,连无欢那五指竟是被人生生碾压踩磨至粉碎,若是让她知道是谁下的这般狠手, 曲烟杳恐怕要将他浑身骨头都打碎了, 才能解气。
曲烟杳在连无欢的手指上下针灸治,再拿了个小罐子冲好黑黏的药水,将连无欢的左手按进去泡药浴,好让她骨头慢慢愈合。
复合与碾碎的过程其实并无多大差距, 连无欢即使在昏迷中,也是疼得皱紧了眉头,浑身微微颤抖,冷汗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实在疼极的时候,还会喃喃碎碎地唤上几句:“阿阮......”
一颗心都放在她伤势上的曲烟杳,这才反应过来阮清岚的莫名消失。连无欢重伤昏迷,阮清岚......恐怕也是入了险境。可她除了干着急,一点讯息也没有,万万是不可能有什么神通,凭空找出阮清岚的。
曲烟杳无奈叹口气。如今,只能先治好连无欢,等她醒了再做打算。
连着两日,十四个时辰。任凭外面日升月落,车马喧闹还是夜静人空,曲烟杳是丝毫没有懈怠,一刻都未合过眼,总算是用最快的速度,将连无欢救醒了。
她按了按发疼的脑袋,在自己身上扎了几针,暂且压下疲意。
“曲......曲烟杳?”连无欢缓缓睁开眼皮,便看见这个人在往自己身上扎针。曲烟杳......病了?
曲烟杳拔下腕上的银针,侧过头来:“噢,没事,这些天有些疲惫罢了。”
连无欢点点头,唇色还是缺血苍白的,曲烟杳坐到她身边时,两人都是又直又急的性子,竟同时开口道:
“阿阮呢?”
“清岚呢?”
于是,同时得到了答案。
同时缄口不言。
是出事了。连无欢垂下眸子,神色黯淡。都怪自己不小心......阿阮被花影与舞月掳了去,会带去哪儿?她们......会伤害阿阮么?
连无欢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忽然抬眸,问起曲烟杳:“蓬灜阁呢?”
曲烟杳被这一问,问得脸色有些晦涩复杂,她缓缓摇头,如实叙道:“你和清岚走的那日,我也去药铺买了些药材,耽搁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蓬灜阁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连四方窗户也闭得紧缝严实,里面的人就像突然蒸发了般,再也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