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57)
桑娆和应不悔也在, 桑娆横躺在剩下的那株阴槐树的树枝上,上身靠着树干, 手臂枕在脑后。
苏风吟走到树下望着她, 笑说:“你怎么也跑来凑这热闹。”
桑娆偏过头看着那忙碌的几人, 说:“难得有桩好事。”
应不悔也在帮着埋种子,一伙人弄的身上灰扑扑的,面上却都洋着欢欣的笑意,欢意总是容易感染人的, 桑娆面上也难得带了些浅笑。
鬼族人五感通透, 虽被蒙住双眸, 下面的动静却是一声不落的传入久华耳中。
她并非生来清冷孤傲, 她也曾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思量宫真的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大抵是心境变化,迎面的风似乎带了些暖意,久华仰头, 嘴角微微的扬起了。
待一切准备好了,月皓同应不悔就近躲到了阁楼南角去, 桑娆在树上, 繁盛的枝叶遮住她的身形, 晏归之, 苏风吟,晏杜若站在树干后,粗壮的树干将将遮住她们的身形。
月皎也要往这边跑,树后却是容不下人了,被晏杜若一脚踹出去,“还不快去躲着。”
遂含泪向阁楼北角去了。
独留晏琼玖一人,站在阁楼前边的空地上,正对着露台上边的久华。
晏杜若清了清嗓子,喊道:“久华姑娘,可以把白布取下来了。”
久华依言,摘下眼前的白布。晏归之,晏杜若,月皓和月皎,四人一起调动灵力,注入地面,灵力细细密密如触/手,缠上解语花的种子或花苞,茎秆破土而出,结出细小的花苞,花苞长大,花叶初开,渐渐舒展身姿,这些肉眼可见。
解语花在几息之间被四人灵力催的全部绽开,显出世间之绝美,上千花朵,将它一生之美在此绽放。
解语花有百种颜色,鹅黄、杏黄、缃色、桃红、妃色、淡粉,有千种姿态,或是一身傲骨,迎风怒放,或是含羞带怯,低垂螓首。
四面各处全是解语花,好似大地犹这些娇媚的花儿铺就,晏琼玖站在解语花从中,心底有些紧张,虽然那时热血按着晏归之提出的方法做了,如今真到紧要关头,她心中却怯弱了,怕久华不喜欢。
晏琼玖下意识往树后望,晏杜若急的直跺脚,压低着嗓子,干吼:“去啊!”
晏琼玖朝前走了两步,她看见露台上的久华在下向望,面色平淡,无惊无喜,好似有些出神,晏琼玖踌躇了两步,手足无措的,又朝后看去。
晏杜若一拍面颊,好长一声叹息。晏归之露出半个身子来,漾着温暖的笑意,指了指地上,又指了指久华。
晏琼玖会意,眉眼一展,俯下身摘下一朵桃红色的解语,手托着花朵,将自己的狼牙放在其中,轻轻往空中一扬,花朵乘风而上,向久华飞去。
风流涌动,夹着花瓣,携着馨香,温柔的吹拂久华的发丝,她手伸出,双手托住那朵解语花,花蕊之中,紧紧的躺着一枚玉石,玉石表面光芒流转,着晏琼玖三字,她怔愣着望了它许久。
方才发生的一切,过于绮丽,虽并非什么绝境,但是震得久华心神大动,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神。
花开那一刻的心情,她怕是一生都不会忘记了。
该怎么描述,应当是她身处的黑暗阴沉中,那人带着颜色走了进来罢。
久华笑了,笑声透着暖意,不再似以往悲凉,她眼中酸热,她与那人相处才不过一月罢,竟是比相处数十年、数百年的人要懂她啊。
晏琼玖见久华笑了,心神一松,也露出开怀的笑颜来,看看久华,又看看树后,喜不自禁,众人见了,皆是齐齐的松了口气。
久华下了楼来,一手拿着解语花,一手提着狼牙坠子的坠绳,她将那狼牙递到晏琼玖面前,说道:“谢谢你的解语花,但是这狼牙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晏琼玖眼中一瞬间涌出失落无措来,眼眶周边微微泛红,看上去有些委屈,她张了张嘴,又抿上了,手缓缓伸出便要接过。
晏归之在树后,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晏琼玖一怔,久华也是朝阴槐树后看去,待她再要还狼牙坠子时,晏琼玖往后退了一步,直摇头。
久华一愣,不知道晏琼玖是什么意思,她道:“这坠子是你的罢。”
晏琼玖干脆转过身去,双手捂住耳朵,蹲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久华:“……”
桑娆在树上浅笑出了声,心道真是狼生七子,七子各不同啊。
久华心底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这狼牙便暂时放我这,你若是想拿回去了,再向我取。”
久华并不知晓贪狼狼牙的真正含义,只当是贪狼一族表达诚义与信任的一个凭证罢了,晏琼玖态度如此,她也不好固辞。
久华将坠子小心收起,晏琼玖这才起了身来,对着久华笑。
因着先前摸了土,晏琼玖耳际沾染了些灰尘,久华望着她,低首含笑,不过一个月,她习惯了这个人,不似面对别人时,在身前筑起高高的壁垒,是这个人赤诚吗,还是这个人无法言语,不会说出欺人心的花言巧语呢。
久华取出一方手帕,在晏琼玖耳际轻轻擦拭。
树后几人挑了挑眉,晏归之轻声道:“这不是就近了几分吗。”
晏杜若悄悄给晏归之竖了个拇指。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眸光似凝望着深远的过去,以往晏归之也特别会逗她开心,她虽然整日说她坏,其实她这个人很温柔,只是那些过往埋藏在了漫长的岁月里,晏归之也收敛了大半的性情。
如今物不是,人也非。
见事成了,一众人才走出去,苏风吟说了能解除禁制之事,久华对众人道了谢,又邀众人一道在思量宫用晚饭。
晏琼玖迫不及待的告诉众人,久华厨艺很好,仿佛怕众人不答应似的。
晏杜若揶揄:“看来你没少吃思量宫的饭菜啊。”
一句话说的晏琼玖面色绯红,对着众人暖暖的笑。
冥界也有一个节日,是人界中秋节的后一天,名为月半,三百年了快,久华再一次过上这节日,无意间饭菜准备的丰富了些。
晏琼玖在后厨帮久华的忙,应不悔和月皓忙进忙出,又是搬酒,又是寻食材。
月皎化出了原形在解语花从中撒欢,解语花瓣飘散的到处都是。
桑娆依旧躺在阴槐树上,手一伸出,接住一片花瓣,风吹打的阴槐树飒飒响,也像是欢声笑语一般,她爱怜的望着这花瓣,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来。
晏杜若在树下无意瞥见,心思这人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笑来,后不知想起什么,颇为苦恼的皱了皱眉头。
苏风吟在二楼歇息,角落边堆放着月皓搬上来的酒,苏风吟过去取了一坛,苏风吟一打开来,酒香飘散,是桂花酿,苏风吟眸子暗了暗。
晏归之从下面上来时,就看见苏风吟一人在桌前痛饮,身躯趴伏在桌上,腰软的像是没有骨头。
晏归之走过去,在旁坐下,道:“怎么现在喝上了。”
苏风吟看了她一眼,将脑袋偏过另一边。
晏归之默默走到另一边,她便将脑袋又挪回去。
晏归之轻笑,心道这人有时候就跟孩子似的。
晏归之推了推她,温声道:“你看看我。”
苏风吟不动,晏归之走到另一边去,道:“你看看我。”
饮了酒之后的苏风吟,眼眸波光潋滟,面颊艳红,神情更显妩媚,晏归之怜爱的抚上她的面颊,俯下身躯,银白的头发落到苏风吟耳鬓上,与她的青丝交缠在一起。
“你在烦恼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呢。”
先前苏风吟气恼,是因为她乱来受伤。
而如今呢……
重岩的话犹在耳畔。因为心志不坚,她才会着了重岩的道,忘了苏风吟,她不记得当时的事,心里却知道,重岩这句话是对的。
苏风吟应该怪她恼她,但她的烦躁不安不止于此,那场幻境,似乎还牵扯出了苏风吟另外的一些回忆。
晏归之轻柔的抚摸她,道:“跟我说说罢。”
苏风吟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里,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傍晚,久华做好一桌饭菜来端上桌,久华和晏琼玖一边,晏归之和苏风吟一边,桑娆和应不悔一边,晏杜若一人一边,坐在桑娆对面,月皎月皓苦兮兮的守门去了。
四面是小菜,中间火炉上放着一小釜,红油翻滚,辛香满溢,嗅之口舌生津。
晏杜若看了咽了口口水,妖界人喜事清淡,这满满一层红油,看上去可怖。
倒是晏琼玖吃习惯了,便上隐一般,爱上了红油,拾起筷子就要往釜内伸,被久华将筷子夹住,说道:“负伤之人,忌辛辣。”
对面晏归之方抬起酒杯,还未凑到嘴边,苏风吟一把捉住她的手,道:“负伤之人,忌酒。”
桑娆一筷子最先在釜中捡了块肉出来,晏杜若提醒道:“你这蛇,小心这红油呛得你五脏灵力翻腾,伤口崩裂。”
桑娆不理她,将那肉吞了,口中顿时一股火辣升起,舌尖微微发麻,身上不自觉发起汗,酣畅淋漓。
晏杜若:“啧。”
一伙人吃的尽兴,席间推杯换盏,属桑娆和苏风吟喝的最多,一桌饭下来已是脸儿艳绯绯,眼儿娇媚媚。
晚饭过后,银盘高升,月朗星稀,众人出了思量宫来,苏风吟提出要现在给久华解了禁制,久华却说等等,等几人要走的时候,再解这禁制。
她望着思量宫,心中怅惘,她道:“如今能出去了,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世事难料。”
桑娆道:“你一冥界殿下,竟被囚困三百载,谁料得到。”
晏杜若正要斥责她不看气氛说话,便见久华苦笑道:“是我命里有这一劫。”
此言一出,苏风吟的面色陡的阴沉。
一行人出了思量宫,桑娆和应不悔走在最前边,晏杜若打发月皎月皓也往前边去了,自己走到晏归之身边。
彼时苏风吟微垂着头,步调缓慢,一人在后边走着,晏归之本想过去,被晏杜若一把拉住了。
晏杜若有心事,脸上藏不住。晏归之问道:“二姐,怎么了,从幻境出来后便瞧着你不对劲。”
晏杜若支吾半晌,道:“那个,嗯,怎么给别人道歉比较好。”
晏归之一脸了然,道:“你和桑娆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事?”
晏杜若叹了口气,肩膀垂下去,她知道瞒不过晏归之的,道:“你办法多,帮我想想主意。”
晏归之道:“你们怎么了?”
晏杜若眉眼鼻子皱到一起,道:“不好说。”
晏归之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了,我如何帮你。”
“就是……”晏杜若叹了口气,道:“我一时气恼,说话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