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是个反派(108)
薛遥看着整装待发的队伍,心里去意更甚。如今他已恢复记忆,林晋桓又对他恨之入骨,他若隐藏身份继续与林晋桓同行,遑论将来林晋桓知道了真相会如何,此刻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
连带他的那点私心,也变得不堪了起来。
林晋桓像是早就看出了薛遥去意已决,脸上再也没有过笑意。他端坐在马上垂眼看着薛遥,不道分别,亦没开口挽留,只是那沉沉的目光让薛遥感到芒刺在背。
薛遥暂且咽下到嘴边的话,利落地翻身上马。
待薛遥在马上坐定,林晋桓已掉转马头往前走去。
队伍继续朝刺桐方向进发。林晋桓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薛遥不近不远地缀在他身后。薛遥状似无意地打量着林晋桓独自骑马走在前方的身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心里憋着气。
惯得他什么臭毛病,老子被算计了还没生气呢,轮得到你闹脾气?
薛遥心里这么腹诽着,不想再搭理林晋桓。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夹了夹马腹,马儿迈着小步踢踢踏踏来到林晋桓身边。
林晋桓对薛遥的靠近视若无睹,他驾着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一副专心赶路的样子。
二人并肩行进了一段路之后,薛遥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晋桓若无其事地骑着马走在一旁,开始睁眼说瞎话:“我不知道是你,只是这一路上总有高人相助,我们九天门向来恩怨分明,不过是想弄清楚这位高人是何方神圣,以便日后当面致谢罢了。”
薛遥离开迦楼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匿名修书于林晋桓,详细讲述了四合印一事,让他早做准备。他自己则顺势南下,一路拜访旧友,试图寻找四合印的破解之法,顺便找寻殷婆婆的踪迹。
仙门盛传善真与九天门勾结,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讨伐妖僧已经成为了仙门中的一件大事。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林晋桓一行人的消息被源源不断泄露了出来。薛遥放心不下,索性故技重施,悄无声息地跟上林晋桓的队伍,一边调查四合印一事,一边在暗中相助。
这一路上薛遥的心里十分矛盾,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和林晋桓有任何瓜葛。但从殷婆婆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让他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弃林晋桓于不顾。
薛遥目视前方,对林晋桓道:“九天门何时变得这般无用,我瞧干脆张榜公告小和尚的行踪,横竖眼下九州上下都知道你们的踪迹。”
林晋桓闻言,无甚诚意地说道:“真是个好主意,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薛遥原以为此番是林晋桓身边出了内鬼,但他见林晋桓对此不以为意的样子,脑海里里冒出了一个新的猜测,他试探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林晋桓对此事避而不答,此刻他显然不欲同薛遥说话,再度抛下薛遥拍马扬长而去。
接下来一路风平浪静,九天门的队伍像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谁也追踪不到他们的踪迹。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在第三天傍晚顺利到达九天门建在刺桐境内的别院。
魏子耀一踏进院门就开始东张西望,他仰着脑袋看着院子中央那棵巨大的古榕,发自内心地得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啊,大表兄,这么大个暗桩就设在刺桐,小长安寺居然毫无察觉。”
林晋桓从景澜手里接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眼下这个秘密被你知道了,我们只能杀人灭口了。”
魏子耀闻言缩了缩脖子,连忙拖薛遥下水:“小表兄也知道了,要杀也不能只杀我一个。”
林晋桓抬头看了他一眼,魏子耀连忙假装自己是一个瞎子,脚底抹油出门找薛遥去了。
薛遥正随着景凡往厢房走去。来刺桐的这一路上林晋桓不知在摆什么门主架子。薛遥被他这无名火撩得有些心烦意乱,索性就眼不见为净。
魏子耀自觉与薛遥久别重逢,一路小跑着追上前来同他一道往厢房走去,被薛遥毫不留情地轰到了一旁。
魏子耀对薛遥的不耐烦习以为常,他再度上前一把勾住薛遥的脖子,趁走在前面的景凡不备,鬼鬼祟祟地凑到薛遥耳边低声问道:“诶,你知道那姓林的怎么了吗?”
薛遥一把拨开魏子耀的脑袋问道:“什么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刚刚他不是还扬言要杀你吗?”
魏子耀闻言,眼睛瞪得像一颗铜铃,他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了一口气,委婉地提示道:“你不觉得他有些不高兴?”
“什么乱七八糟的。”薛遥对魏子耀的耐心已经耗尽,他一把推开房门,脸色一黑再度开始赶人:“找景澜玩儿去,你一个得道高僧怎么这么多话呢?”
魏子耀眼疾手快,一脚卡进门缝中,艰难地说道:“我说小表兄呀,佛说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应当多珍惜当下,不必耽于过往才是。”
薛遥不想听魏子耀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他点燃一张闭口符堵住魏子耀喋喋不休的嘴,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第76章 成追忆
魏子耀在门外鬼哭狼嚎了很久,薛遥都无动于衷,他只得气急败坏地回头去找林晋桓。
魏子耀走后薛遥总算可以开始专心调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好久没有真正地合过眼。
真气平缓地在体内走了两个周天,薛遥突然睁开了眼睛。大抵是托了魏子耀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的福,这天夜里薛遥始终无法入定,一套功法勉强练下来让他险些岔了气。
薛遥抬头往窗户望去,窗外已月上中天。这间厢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湾塘水,水面月光皎皎,岸边晚风拂柳,浅石滩上还停留着两只白鹭。饶是不解风月如薛遥,此时也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不由地想出门走走。
谁知薛遥刚刚推开房门,不远处蓦然传来一道人声。有人置身于黑暗中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上哪儿去?”
薛遥愣了一瞬,循声望去,来人竟是林晋桓。
“你怎么在这儿?”薛遥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并未看见景澜等人的身影。林晋桓大晚上一个人站在廊下,黑灯瞎火地不知在忙些什么。
林晋桓没有回答薛遥的问题,反尔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又打算一走了之吗?”
见林晋桓一副来挑事的语气,薛遥克制了几天的邪火终于压制不住。他反手摔上了房门,远远地望向林晋桓,唇边扬起熟悉的笑意:“怎么,我是您的属下还是贵派的犯人?我想去哪儿门主您有资格过问吗?”
晦暗的天光中林晋桓沉默了下来,他略微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表情。片刻之后林晋桓才开口说道:“薛公子言之有理,是在下僭越了,那恕不远送。”
薛遥的心直直往下沉,他不愿再搭理林晋桓,转身往前走去。也许他真的和林晋桓天生犯克,无论是前后哪辈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总是变得一团糟。
“薛遥。”林晋桓突然开口喊住了他之后又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道:“早去早回。”
薛遥脚下步伐一停,不知道为何他竟从林晋桓的话中听出了小心翼翼的意味。此刻他的心里纵然有千百个念头,但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主动走向林晋桓。
林晋桓依旧在廊下安静地站着,像一棵无喜无悲的树。他分明刚刚才来到这里,却像是已经在原地等待了好几个四季。
眼里似是有痛苦,也有委屈。
直到来到林晋桓面前,薛遥才注意到林晋桓的手边放着一只小酒坛,红泥封口,一点酒香都没有漏出来。
薛遥心里的邪火顿时就下去了一半,他一把将酒坛子提起举到林晋桓眼前转了转,明知故问道:“这是给我的?”
林晋桓方才眼中的情绪仿佛只是薛遥瞬间的错觉,他侧身一步夺下薛遥手中酒坛,面不改色地否认道:“不是,薛公子多心了。”
薛遥笑了一声,直直望向林晋桓的眼睛。他像过去无数次在迦楼山上一样笑吟吟地问道:“眼下夜色正好,我又初来乍到,门主可否赏脸随我一道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