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是个反派(126)
薛遥将林晋桓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直视着林晋桓的双眼,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早在官桥村的时候,早在邀我上山之时。”
林晋桓目光低垂,静默不语,片刻之后他才吐出几个字:“从未有过。”
无数个被回忆折磨的夜里,这四个字是林晋桓身上最后一层铠甲。
“好。”薛遥的嘴角露出了含义不明的微笑。他欺身逼近林晋桓,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把关山玉给我?”
那年迦楼山上下了很大的雪,身中噬魂螟的薛遥清醒的时刻不多,他只记得朝山堂外的梅花格外红。
似梦似醒间,有人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吻。
“你为何要重建清心堂。”
院中的大槐树,廊下的素纱灯,连门柱上薛遥邀林晋桓切磋时没轻没重留下的剑痕都与往日无差。
林晋桓独自住在这个他一手重建起来的清心堂中,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我为什么可以随意出入屠罗阵?”
自林晋桓将薛遥的一缕残魂放入阵中之后,他便时不时来到山门远望。山门外不识门主的小童子问贵人在等谁,林晋桓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自我死后,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去凌虚圣境寻我的下落。”
林晋桓的手臂上疤痕虬结,那是九道混天雷留下的。自凌虚圣境出来后,林晋桓足足昏迷了半年。
凌虚圣境予他一场盛大的幻境,这半年是他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爱的人从未走远,想念的人都在身边。
“你数次七邪咒反噬,是因为谁。”
温桥鹤不止一次提醒林晋桓,七邪缠身之人,遇事不应过分执着,执念越深,越容易走向万劫不复。
但人心,又岂能任凭自己掌控。
“你说你从未喜欢过我?”薛遥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我早就把心都刨给你看了,林晋桓。”
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爱你。
薛遥的一连串质问堵得林晋桓哑口无言。林晋桓望着薛遥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祭坛里的烛火终年不灭,七尊邪神在摇曳的火光里低头凝望着众生,目光竟如九天神佛般温柔慈悲。
漫长的沉默中,薛遥眼中的光亮已全部熄灭,但他仍旧直视着林晋桓,眼神偏执又强硬。
林晋桓不断给自筑起的高墙开始崩塌,另一个理性自持的自己在节节退败。林晋桓终于绝望地想道:这是我的爱恨。
他突然伸手抓住薛遥的前襟,将薛遥拉得一个踉跄,紧接着他俯身贴上薛遥干裂的唇。
浓重的血气闯进他的嘴,顺势而下刮擦着他的喉咙。林晋桓觉得自己独自翻山越岭多年,终于在这一刻得偿夙愿。十数年的求索离恨,不受控制地从心口涌出,险些激得他呕出一口经年的心头血。
这是我的妄念。
他抬手抚上薛遥的后脑,望向他的眼,他眼里倒映着的自己有些迷惘,有些仓惶。
这是我的嗔与痴。
他闭上眼,认命地想。
说不清是谁先开的头,案上的精心准备的贡品被扫落满地,肩上不知散落着谁的长发,手臂上不知缠绕着谁的衣裳。
林晋桓仰躺在供案上,手指掐紧了薛遥的腰。薛遥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他的腰腹之上,动作粗鲁凶狠,眼里却隐隐有水光在闪烁。
“闭眼,不许看。”薛遥注意到了林晋桓的目光,恶狠狠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林晋桓一手捏上薛遥的脖颈,粗暴地将他按向自己。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抬头轻柔地亲吻着薛遥的眼睛。
“可是…”林晋桓恋恋不舍地松开薛遥,微微仰起头,二人鼻尖相抵,气息交缠:“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经过十数年的分别,他早已不是迦楼山上那个万事不上心的林晋桓,他不知道薛遥是否还能接受如今这个九天门主。
林晋桓仔细回想了一番仙门中人都是怎么描述自己的,有些自嘲地笑道:“暴戾恣睢,违天逆理?”
薛遥微微往后一仰,与林晋桓拉开一段距离,一张脸瞬间就落了霜:“你是什么样的心性,我再清楚不过,不许你自轻自贱。”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了无所谓的笑意:“再说我又是什么和煦山立的人物呢,不过是竹林境的爪牙罢了。”
林晋桓猛地抓紧薛遥的手,制止他的口无遮拦。
“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薛遥按下林晋桓的身体,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今日我是枢密院少使,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彻底了断这七方邪神。”
林晋桓迎向薛遥的目光,心里只有“果真如此”的了然。
接着薛遥又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收拾完你们九天门的烂摊子之后,我自会去地底与你相见。”
林晋桓听到“地底相见”这几个字,眉头紧紧皱起,当下就要反驳。
“闭嘴,听我说完。”薛遥抬手封住林晋桓的嘴,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但我只是薛遥。”
林晋桓顺着薛遥的力道,向后重新仰躺回供案之上,目光正好落在那高高在上的神像之上。
只听薛遥继续说道:“所以选择权在你,谁都没有资格要求你牺牲自己去拯救苍生。”
说着薛遥俯**,挡住七方邪神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极尽温柔地吻住林晋桓的唇。
薛遥轻声对林晋桓说道:“慷他人之慨,最没意思了。”
第90章 逢君别
晋仪单脚立于梅花桩之上,另一只脚一勾一扫,轻易就将延清踢下了木桩。
接着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腿,朝延清勾了勾手,道:“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延清毫无体统地坐在地上揉着腰,疼得龇牙咧嘴:“小姑奶奶,饶过小生吧,我都陪您打了一天了。”
接下来无论晋仪如何挑衅,延清都置之不理。晋仪这才收起手式,“倏”地一声从木桩上跃了下来。
总算捱到晋仪良心发现卷旗息鼓,延清这厢也顾不得有礼没礼,仰头灌了一大杯凉水:“谁招惹咱们大师姐就去找谁麻烦,好端端为什么要折磨我这个读书人。”
晋仪执起水壶将延清手中的杯子满上,没有接话。
延清对晋仪的冷脸毫不在意,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折扇,摇得呼呼作响:“怎么,事到临头又不忍心杀了?”
晋仪眼风一扫,问道:“你知道?”
延清得意地笑了声,扬起扇子道:“你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
晋仪没好气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扔,生硬地道:“技不如人罢了。”
延清笑着摇了摇头,懒得反驳。
晋仪想起了昨天在莲息堂里发生的事,当她的剑抵在薛遥的喉间时,薛遥没有任何反抗,任凭剑尖刺破了他的皮肤。
“对不起晋仪,我要出尔反尔了。”薛遥看着晋仪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并没有破解四合印的办法。”
“这次我不会让林晋桓有任何闪失。”
“横竖已无多少时日,剩下的时间就让我好好弥补他。”
延清的声音将晋仪的思绪拉了回来,延清上下打量了晋仪一眼,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你的剑哪儿去了?”
晋仪回过神,轻描淡写道:“不小心折了。”
那天的最后,晋仪在薛遥面前气势汹汹地折断了手中的佩剑,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莲息堂。
延清和晋仪这厢正说着话,突然有弟子来请,说是门主请二位到刑堂一趟。
二人狐疑地来到刑堂,只见九天门中说得上话的人物都来了。众人战战兢兢地围站成一圈,堂中跪着林晋桓。
九天门历代祖先的牌位在上,沉默地注视着堂中发生的一切。
延清一见这阵势就气血上头,他快步走上前,一把夺下了司刑长老手上的降魔杖,怒斥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降魔杖正是林朝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