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真不禁动容,只是他向来情绪内敛,心里感动,也说不出漂亮话来。莫还陵了解他的性情,笑了笑:“旁的话莫要说了。你师兄前世因为痛失你,几乎走火入魔,如今为你发疯,也是关心则乱,莫要生他的气。”
贺雪真点点头:“师兄没事吧?”
“他受了些伤,我已把他安置在阵法中,助他尽快恢复神智。想来过几日便会清醒过来了。”
莫还陵看向何静书,眼神带上几分审视:“至于你这位朋友,我只问一句,燕尔逊之子,当真不是他杀的吗?”
贺雪真说:“我相信他。这世上千万人会骗我,他不会骗我。”
“好,明日子时,谢宗主会启用前尘镜,他有没有杀人,到时候一看便知。”
有莫还陵担保,天衍宗并没有额外派弟子前来看守两人。贺雪真去看了一次荧徽剑尊,见他仍闭目端坐于阵法之中,不敢打扰。
第二日入夜,天衍宗宗主谢玄准备启用前尘镜,请妖族右护法、莫还陵与几位长老一同前去观看。
贺雪真跟何静书说:“待他们用了前尘镜,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了。”
何静书面色沉凝:“只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我当时觉得那黑袍人有异,他应该是条沙蛇,习性却与沙蛇不同,沙蛇性喜干燥,厌水,沾上水珠,会让他们皮鳞脱落,但那黑袍人对山谷中的水洼水坑,却从不留意避开,实在是违背了沙蛇的天性。再加上他撺掇燕丹杀你,我觉得他不对劲,留着恐怕要养虎为患,便回去弄死了他。”
“那其他人是怎么死的?”
“既然不是我杀的,而这山谷又没有其他人涉足,在场的人,只剩下那只叫风棘的小妖,还用说吗,当然是他杀的。但我想不明白,他跟沙蛇是什么关系,是怎么杀死其他人的,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嫁祸给我?”何静书看着贺雪真:“这件事,太蹊跷,我陷进去了,就没那么容易抽身。就算谢宗主用前尘镜,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为我洗刷冤屈。”
“怎么会……”
“不然我带你去看看?”
第104章 世界五
何静书带着贺雪真, 从一条小路来到天衍宗的议事厅。贺雪真躲在暗处偷看,只觉得这地方看着竟很是眼熟。
不知何静书用了什么法子,两人气息被掩住, 何静书就站在身侧,可如果不是眼睛看见, 贺雪真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议事厅内, 莫还陵与妖族右护法分列而坐,天衍宗诸位长老坐在两人身后。谢玄站在一面巨大的屏风前, 双手结印,虚空中现出一轮满月似的银盘, 想来那就是前尘镜。
两人站得远, 看不清莫还陵是如何操作的, 只见那银盘上的符咒依次亮起,转动, 带动整只银盘大放光华,一束光照射在屏风上, 一些片段走马灯似的在屏风上一闪而过,接着只听咔擦一声, 银盘上的符咒停止转动, 屏风上的景象,也定格在贺雪真被燕丹围攻刁难的那个时段。
贺雪真被燕丹率人围攻的场景, 一五一十出现在了屏风上。
一直到贺雪真被救走, 被何静书抛上树冠顶端, 都与他经历别无差错。贺雪真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风。泼在何静书身上的脏水,待会儿就能得以昭雪了。
画面中, 何静书回身攻向燕丹等人,只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身披黑袍的沙蛇瞬间倒下,燕丹等人大惊失色,红狐狸却没有收手,冲向燕丹,不过眨眼间,地上躺着十具尸体,那只叫风棘的小妖吓得夺命狂奔,红狐狸回身,奔至树干下,驼了贺雪真跑远了。
贺雪真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凉,这前尘镜可是天衍宗的宝贝,能查看过去未来,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右护法大喝一声站起来,悲愤怒吼:“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莫还陵神情凝重,谢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既然你们也知道理亏,就快将那凶手交出来!否则这事若是闹大,咱们妖族少不得要与仙门再战一场了!”
莫还陵忽然说:“慢着!”
他走上前,来到谢玄身侧:“六十年前,孟雪乡的徒弟贺雪真被栽赃勾结妖族,杀害天衍宗穆长老,挑起了仙门与妖族的一场大战。我听孟雪乡说,那时这前尘镜里也照出了贺雪真杀害穆长老父子的一幕。可后来证明,贺雪真是被玉徽那卑鄙小人陷害的。所以我猜,是这前尘镜出了问题。”
贺雪真仿佛被雷劈了似的,什么也听不见,只想着一个名字——孟雪乡!原来前世他的师尊,叫做孟雪乡!他从哪里都问不出,寻摸不着,居然意外从莫还陵口中得知了这个名字!
他忽然想到,师兄也姓孟,他跟孟雪乡是什么关系?他似乎,从来没问过师兄的名讳啊!
议事厅内,谢玄大方地把前尘镜让出来:“这前尘镜在天衍宗放了千万年之久,但既然是法器,只听过法力耗竭,还不曾听说过法器出错的。莫道友尽管来看看。”
右护法怒道:“等等!他想为徒弟脱罪,自然什么理由都能找出来了!让我来看吧,我对法器确有研究,这前尘镜有没有出错,我一看便知!”
他说的没错,莫还陵只得让到一边,妖族右护法查看过,天衍宗几名上老也上前查看,甚至最后莫还陵也查看了一番,都确认了这前尘镜没有任何问题。
“如此一来,尔等甘愿交出那凶手了吧?”
贺雪真心如擂鼓,抓着何静书的手,无论如何,他不能把好友交给妖族。他拉着何静书,顺原路悄悄退回去。
两人往荧徽剑尊的洞府去,落在地上,他把何静书藏好,小声说:“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你在这里等我。”
何静书问道:“你看到了前尘镜里的内容,也还愿意相信我吗?”
贺雪真看着何静书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何静书绝不会骗他。
既然既不是前尘镜的问题,也不是何静书撒谎,那么一定还有什么,他们没有想到。
“我相信你。”
贺雪真跑到荧徽剑尊的院落外,骑在墙头上看了一眼,荧徽剑尊仍坐在阵法之中,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有几许茫然。
贺雪真跳下院墙,来到法阵前,荧徽剑尊抬起眼睛,看了贺雪真一眼,似是被唤醒了似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师兄。”贺雪真在他跟前蹲下,小声道歉:“昨天是我错了,不该对师兄无礼。是师兄把我从小山村带上仙途,替我医好右手,又为我找了这么一位真心疼爱我,悉心教导我的师尊。我昨天教师兄伤心了,对不住。”
荧徽剑尊的心肠再冷硬,听见这话也不禁微微动容,眼神松懈下来,拍了拍贺雪真的头,从法阵中站起来:“不怪你。狐族最擅长迷惑人心,想来是你道行尚浅,被他迷住了心神。”
贺雪真见他仍是这般抵触何静书,实不知他的厌憎从何而来。但他要说的不是何静书,贺雪真站起来,看着荧徽剑尊,问道:“师兄,跟你相处快一年的时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讳。师兄到底叫什么呢?”
荧徽剑尊坦然道:“我姓孟,上孟下雪乡。”
荧徽剑尊的名讳,仙门无人不知,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先前想瞒着他,那是两人尚未建立感情,如今贺雪真已接纳他,对他信赖亲近,让他想赌一把。而且,贺雪真对那青梅竹马的狐妖情谊甚笃,让孟雪乡心中生出几分慌急恐惧,总这么师兄师弟地处着,不知贺雪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不如把过去一点点透露给他,打破僵局,或许反而能有一线生机。
贺雪真瞳孔骤缩,那一瞬间的震惊反应,瞒不过孟雪乡的眼睛。
孟雪乡问道:“怎么了?”
他盼着贺雪真问他,贺雪真却摇摇头,勉强一笑:“师兄叫雪乡,我叫雪真,当真是巧了。对了师兄,师尊方才找你,他在天衍宗的议事厅,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孟雪乡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真儿,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来问,你只需记着一件事,师兄这一次定会护你疼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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