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书一脸呆滞。
贺雪真安慰他:“是朕手劲太大了……”
话音刚落,只听又是噼啪几声响,兔身用竹条编就的骨架整个散开,把灯罩扎得七零八落。里头的蜡烛晃了两晃,险险稳住。
何静书精神恍惚。
这让贺雪真怎么安慰啊?贺雪真搜肠刮肚,干巴巴地说:“怪朕手劲没收住……”,这安慰应该没什么作用,何静书拿过贺雪真手上七零八落的兔子灯,闷闷不乐地走了。
贺雪真看着娴妃的背影,默默许了个生日愿望,以后娴妃就待在宫里静静读书,不要再包饺子,也别做手工,放过彼此吧。
开了春,朝廷发下牛种,大力劝课农桑。今年眼看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哪知过了清明,松江县急报传来,当地出现了天花。
贺雪真吃惊,前世松江华亭一带也曾爆发过天花,但那是在四年后。那次崔治刚好回乡祭祖,被瘟疫困在当地,贺雪真自京城快马加鞭,赶往松江。但那时心急如焚的他并不知道,等在松江的人,除了崔治,还有另外一人。
贺雪真揉了揉额头,把凤律叫进宫里来,直截了当地问他:“前世松江爆发天花,究竟是不是镇南王所为?”
“……是,他在西南时,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其中有一毒人,身上带有数种毒素。”凤律已听说了松江的事:“这次松江天花之乱,多半是镇南王的手笔,陛下派臣去吧。”
“你?”贺雪真看着他。
前世他赶往松江,看望染病的崔治,凤律却在华亭县外拦他。崔治也来了,要他别跟凤律走,但他还是跟凤律离开了。
他知道,他的选择让崔治伤心了,崔治比他聪明,若是换做他,一定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陛下,让臣将功补过吧。”凤律叩首恳求。
“需得提防镇南王借机生乱,朕让兵部派人协助你吧。”
兵部派出的人是崔治。
两人准备妥当,三日后便离京了。
贺雪真在宫中做法,有空便关注松江一带的动向。前世他做鬼跟着崔治那会儿,大楚已经发现接种牛痘或者人痘可以预防天花,这法子凤律也知道,但愿他能平定松江之乱。
凤律不愧是栋梁之才,又带着前世几十年的官场经验,到了松江后,隔离病人,平息流言,让健康百姓接种牛痘,一切有条不紊。
“凤律,你随我来!”崔治快步进了县衙,身后跟着两名兵卒,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你来看看这人!”
凤律上前查看,担架上那人面容枯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有脓包,看着似乎是天花病。凤律想到了什么,抓起这人的手,只见病人十指指尖发黑,又与天花病的症状不同。
崔治蹲在他身边,盯着凤律:“他不是天花,对吧?”
凤律心头一跳,看向崔治:“他是中毒了。劳烦崔侍郎把表现出相似症状的人另外集中,中了这种毒,若是按照天花医治是会死人的……”
他话没说完,被崔治打断:“他是什么毒?”
“一种来自西南的毒,叫十指蟾。”
崔治脑子嗡地一声,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前世他带着崔理回松江祭祖,这里爆发了天花,那时他恰好也发热,头疼,浑身长有脓包,唯一不同的是,他十指指尖发黑。他只当自己是染了天花,日日喝药,人却一天天虚弱下去。
他没想过,自己会是中了毒。
“为什么,这种毒,你会如此了解?”崔治一字一顿,字字带血。
凤律四两拨千斤,淡淡道:“崔侍郎自诩聪明过人,那便自己想想吧。”
凤律让人调查,发现有中毒症状的人多达数十人,集中在县城南端一带。他让人把中毒之人与天花病人隔离,带人去城南调查,果然发现了镇南王下手的痕迹。
前世他在镇南王手下干了多年,对他十分了解,镇南王聪明,自负,多疑,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他从不怀疑自己。
镇南王散播瘟疫,给百姓下毒,不过是要煽动民乱,凤律索性将计就计,找人带头挑事,过了一阵,果然有人与这带头挑事之人联络。
凤律顺藤摸瓜,找到了镇南王潜伏之处,与崔治分头行动,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包围潜伏之处,势要一举擒获镇南王。
一切行动都很顺利,以至于凤律掉以轻心了。镇南王手下能人异士很多,其中一人擅长玄门术法,凤律竟然忘了这一点。
周围阵法一圈圈亮了起来,凤律陡然间心口一痛,不只是他,大部队已跟着他进入了阵法范围,此时所有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捂着心口惨叫不已。
崔治在阵法外与敌兵厮杀,要冲进阵法来,凤律叫道:“别进来!找到阵眼!快去找阵眼!”
崔治一边杀敌,一边匆忙询问:“阵眼是什么?”
“阵眼周围,有七块……”话未说完,一箭射来,凤律痛叫一声,倒在地上,捂住胳膊。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金凤忽然出现在天际,灵活地躲开流矢,金凤向众人飞来。
“是陛下……”
“一定是陛下显灵了!”
金凤飞向崔治,在他头顶一拍,没有停顿,朝向另一个方向飞去,崔治连忙赶上。金凤飞至远处山坡上,身子撞入山坡,消失不见。
崔治眯起眼睛,盯着金凤消失之处,那里周围摆着七块石头,,看着十分随意,似是再寻常不过。
崔治张弓搭箭,一箭射向中心。
随着爆裂声响起,阵法立破,暗处操纵阵法之人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士兵们终于得救,加上金凤出现,登时士气大振。崔治赶回凤律身边,见他痛到昏迷过去,哼了一声:“凤律,你可不能死,你若是死了,谁来替我解开疑惑。”
凤律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嘲道:“蠢货……你还没想到吗?”
雨下起来了。
崔治让人抬着凤律,来到医馆包扎医治。伤口经过处理,凤律看着不那么虚弱了。
崔治坐在门槛上,看着雨幕,前世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他站在雨中恳求贺雪真不要跟凤律离开。
贺雪真还是走了。
“贺雪真跟你走,是为了替我求解药吗?”
凤律哼了一声:“不然呢?”
“为什么贺雪真不跟我说?”
凤律眯着眼睛看崔治:“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崔治倏然抬眼:“你想说什么?”
他走到凤律身边:“你想说崔理?”
凤律闭着眼睛,“你自己想。”
“不可能,我一定是被人在井水里下了毒,崔理……不会是他的。”
“若是在井水里下毒,为什么崔理没事,就你中毒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崔治难以置信,看向凤律:“我和他是亲兄弟,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崔理的目标不是你,是陛下。”凤律睁开眼睛,眼神疲惫,带着几分嘲弄:“他恨陛下呀,陛下一定会救你,所以他一定会跟我走的。陛下也猜得到是崔理下得毒,他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没有跟你说。”
“崔理没有这种心机……”崔治声音虚弱,却仍在挣扎,若不挣扎,他将跌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升!
“他没有,镇南王有。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何崔理会有这种毒药?”
“所以,他刺杀贺雪真,也是镇南王挑唆的……对吗?”这个念头闪电般侵入脑海,崔治宛如溺水之人,胸口涨到要爆炸,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所以也不是贺雪真……不是他……”
“不是,是我,是我挑唆他身边的大宫女琼霜下毒,她对陛下忠心耿耿,容不下崔理这个隐患……”
崔治走入雨中,哀嚎一声,似哭似笑。
那个雨天,他躺在崔氏旧宅里,崔理从外头跑进来,甩落一身的雨珠:“哥,陛下来了!离县城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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