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的那日,你是否也在西山温泉庄子上?”
“他死在何日?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但在人们传的失踪之后,往前推一些日子,我却曾受邀,去西山庄子上唱过堂会。”
“你在那时会佩戴花钿么?”
“那时……”容凝雨想了想,“应该京城正在流行一种桃花妆面,很多女子都会贴。”
容凝雨以为还要在这个问题上来回绕,但出乎意料,叶白汀没再问这个男人,而是问起了别人:“郑弘春死前,曾经骚扰过你。”
“是,鲁王府那日,当然也看到了。”
“那不是第一次?”
“数年之前,郑弘方在时,他是不敢的,郑弘方死后,郑家一度气氛低迷,运气不大好,他也没动,后来马姐姐经营不错,郑弘春因此买了个小官,就抖起来了,若见到我,会以当年的事为由,威胁我就范。”
“但你并没有。”
“是,我知道怎么应付他。”
“你经常会遇到这样的骚扰么?娄凯有没有骚扰过你?鲁王世子呢?”
容凝雨就叹了口气:“都有,但凡沾过风月场的女人,都很难从良,即便从了良,别人也会因为这些经历调侃你,逼迫你,有些人就是喜欢看女人不情愿的样子。”
“可你有法子应对。”
“是。”
叶白汀又问:“你此前说过,你曾帮过李瑶,是么?”
“是。”容凝雨点了头,“有次在街巷偶遇,我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不对,便帮她提了东西,送她回了家。”
“她曾在江南被卖到青楼,你确定你当时已不在江南,没救过她?”
容凝雨顿了下,才垂了眼,慢声道:“我救过很多人……其实记得没那么清楚了,女大十八变,如果她那时年纪很小,同现在不一样,我大概会认不出来。”
叶白汀沉吟片刻,又道:“你聪慧敏锐,且善解人心,既然帮李瑶提东西的那日,就认出了她身上的伤,知道是来自男人虐打,可曾想过之后继续帮她?可曾鼓励过她?”
容凝雨:“算是有吧,当时那一路上,我说了很多话,但她没什么反应,之后也没来找我……”
“郑弘春死的那晚,你可曾见过马香兰?”
“没有。”
“娄凯,鲁王世子,郑弘春,三个死者死亡当晚,你都有不在场证明,是么?”
“是,”容凝雨眉目安静,“锦衣卫应该已经问过我班子里的人了,她们都可以作证。”
“杉树叶,碧珀香丸,鞭子,杀人的匕首,你一样都没有?”
“是。”
叶白汀抬起眼梢:“我再问你一遍,杀害以上三个死者的人是谁,你其实知道,甚至曾经私底下劝过,但别人没听,你一直在庇护这个人,混淆锦衣卫视线,是么?”
容凝雨摇头:“不,我不知道,也未在其它场合提起过凶案,甚至劝慰别人。”
叶白汀:“如此,问话暂时结束,请容班主去屏风后稍坐,注意不要说话,不要制造出声响,否则就是给锦衣卫提示方向,堂上这个人就是凶手。”
容凝雨蹙了眉,显然很不理解这个举动,转到屏风后,看到马香兰,就是一怔。
马香兰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
容凝雨便知,刚才在堂上,那少年所言,关于马春兰的‘招认’,一句都不是真的。接下来,少年还会以她的‘招认’,试探后面的人……
叶白汀打的当然是这主意,不然在旁边放一架那么长那么大的屏风做什么?
本案比较特殊,有关凶手的证据也不是没有找到,可如何整理所有真相,让凶手认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次叫上堂的,是李瑶。
叶白汀的头一句话也很刺激:“娄凯死的那一晚,你看到凶手了,对么?”
第93章 少爷学坏了
李瑶一身素缟,鬓边耳际簪着白花,眉眼笼着轻愁,和极瘦的腰肩相衬,和往常一样,很有股特殊的可怜气质。
可叶白汀几人都知道,她可能在别人眼里处境仍然没那么好,但她自己早已不是这么认为,她会动用所有智慧和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娄凯死的那一晚,你看到凶手了,是么?”
叶白汀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李瑶的表情,李瑶眼睑快速颤动了一下,只片刻,便道:“没有。”
“那是豆腐脑摊的夫妻撒谎了?”叶白汀翻着案几上的口供,“就是你常去光顾的那家,正好在那过夜过后的晨间,有个大单要做,夫妻俩起得比平时更早一些,以往寅时中起床干活,那一日未至寅时就起床了,第一批豆腐脑出锅的时候正好是寅时中,而那个时候,你已经在他们家门口了。”
“时间往前推,你的确整晚在家,没有出过门,但你起的很早,因为要买第一茬豆腐脑,你路过了案发现场,看到了凶手出来,但你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锦衣卫报丧,通知你娄凯死了,就死在你不久前路过的小院子里……你才瞬间明白,你碰的那个人,杀了娄凯。”
李瑶垂眼,表情非常安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白汀继续观察着她的表情:“但你不能说,因为杀人的这个人,救过你,是么?她不但之前救过你,这次还帮你杀了你丈夫,让你的生活得到解脱,你很感谢她,所以要保护她,对么?”
“从没听说过,谁帮人是这么帮的,我帮你,就是要帮你杀了对你不好的人?那天底下对我不好的人多了去了,凶手怎么不都杀了?”
李瑶眼瞳沉黑:“既然锦衣卫办案不看证据,全靠猜的,那就随便你说喽。 ”
反应这么激烈……
叶白汀便知道,这个点戳中她了。
“锦衣卫走访过你的街坊邻居,大家都说你以前性格有些沉默,不爱说话,近日表现却不像,你遇到了什么事,因何改变?”
“我变成这样不好么?”李瑶火气被撩了起来,压不下去,连声音都变得讽刺,“叫你们看不惯了是么!”
申姜按着刀柄,目如铜铃:“北镇抚司堂前,安敢放肆!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许多嘴!”
李瑶抖了一下,咬了唇,没敢再说话。
叶白汀一点都没计较,反而语带鼓励,温言道:“我欣赏每个人的变化和成长,女人如此,男人亦如此,你因经历常年丈夫家暴,对体格强壮,凶一点的男人仍然下意识畏惧,可面对我这样的,你已经可以勇敢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管嘲讽还是怒骂……我很为你高兴,也祝福你以后一路都好。”
他说的这么真诚,表情半点不掺假,李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绞了绞帕子:“妾身知道锦衣卫办案辛苦,也没有想骂人……”她大着胆子瞪了叶白汀一眼,“还不是你不老实,想诈供!”
说完也不敢看仇疑青,自己小声嘟囔了一句:“长得这么俊这么乖,去哪里不好,偏到北镇抚司来,被人诓着学坏了……”
申姜同情的看了指挥使一眼。
仇疑青:……
叶白汀又道:“我比较想了解的是这个过程,是生活中哪种意外的出现,让你改变了?谁给了你鼓励?你为什么不再害怕,只是因为娄凯死了,你彻底解脱了?”
对方只说娄凯名字,没说‘你丈夫’,让李瑶内心有些舒服,她不想回答,又觉得不太礼貌,便缓声道:“是我自己觉得,不能那样过日子了,还有我的女儿……她已经长大,到将要懂事的年纪,我不能教那些东西给她。”
叶白汀:“容凝雨刚刚来过,我们已经问过话。”
“我知道。”李瑶抬头看他,似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个。
叶白汀眼梢微肃:“她口供说,曾在江南,你被掳时,她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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