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头都大了:“指挥使是觉得案子还有蹊跷,说话态度是怼人了点,但心是好的啊,提醒你小心有什么不对?你个干了坏事的人不该心虚,不该时时害怕么?结果人宣平侯就是不害怕,认为杀人凶手被抓到了,他安全了,不愿意听锦衣卫的话,也不服锦衣卫的管,连我们的好意帮忙都拒绝了,派过去的人全赶了出来,这不就出事了么!”
叶白汀心说到底是仇疑青,知道继续蹲守宣平侯,只要凶手尚未落网,一定会去杀他,可架不住别人自己非要送死。
申姜是真心累:“老子这往常山家一趟,里里外外搜遍了,再往犯罪现场细看深刨,饭没吃水没喝,到中午才囫囵了一小觉,好不容易青鸟玉佩找着了,墙根底下的脚印也确认了,结果给老子来这一出,整个儿白忙活了!”
他是真的想骂街:“一个个的能不能少给老子搞点事?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为什么就是不听?非得上赶着死了才消停是吧!”
叶白汀见他实在可怜,犹豫了下,把狗子之前送过来,被他撕吃了一角的饼递过去:“……消消气。”
“谢了。”
申姜还真接过来吃了,他今天就没吃过几口东西,饿的不行,奈何这饼也不是能大口嚼咽的饭,噎得他直翻白眼。
叶白汀沉吟片刻:“宣平侯,是怎么死的?”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孙子知道自己屁股底下有屎,之前一直没敢出门,现在这不‘凶手’被咱们抓住了?还是老子亲手抓获,他亲眼瞧见的,就以为安全了,耐不住性子,叫了个堂会……呵,这种老色鬼,迟早死于马上风,不对,他已经死了。”
申姜啃着饼:“总之就是,这种人,消停不了,一有机会,就想着那档子事,他身上的病外头都知道,可没办法,他给的钱实在太多了,人家楼子里挑挑拣拣,也是有能接这个活儿的人的,大不了用点不一样的手段,该避的避,该防的防……”
“买主要买,卖主愿卖,咱们也不好说什么,蹲在门外的兄弟没法拦,就看着一堆人进去了。”
“这孙子好歹是个侯爷,一点脸都不要,不就是憋了一阵,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叫了一大堆,驾着车的,骑着马的,莺莺燕燕,有跳舞的,有唱曲儿的,有打板的,还有唱戏的,一窝蜂的进去,根本没办法一个个排查,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出了事进去一看——这些姑娘戏子彼此也不是都认识,也不都熟,说不清什么时候身边都有谁,又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反正就,找不到凶手,到底在里边还是已经离开了也说不清。”
叶白汀目光怜悯:“那你们可有的查了。”
“可不是?倒也不是不能查,大事小情,只要锦衣卫出马,一定能查个底透,可就是……需要时间。”申姜看向叶白汀,目光讨好,“这不就找少爷您来了么?您出马,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啊,什么凶手,在您面前走不了两个回合!”
叶白汀哼一吉:“少废话,尸体呢?”
“路上呢,回来就进仵作房!”
“这么顺利?”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亲自办的差!”
“哦,仇疑青啊。”
申姜打开牢门的动作滞了一瞬:“为什么不能是我?”
叶白汀没说话,只用眼梢睨了他一眼,淡定的越过了他。
“好吧,还是指挥使威武,皇亲国戚如何,曾经受尽皇宠又如何?这满朝文武,朝廷内外,就没咱指挥使不敢惹的!”申姜抬脚跟上娇少爷,“再说死亡现场太吓人了,别人也不敢管,惹事上身怎么办?凶手可还没抓到呢,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凶手记了仇啊……”
说话间到了仵作房,叶白汀一看到正往里抬的尸体,就懂了。
这次凶手的屠杀更残忍更血腥,死者还是手被反剪在背后,和脚一样用细细的牛皮绳绑了,牛皮绳勒得特别紧,都不只是青淤血渍了,隐隐能看到白骨。
仍然是跪姿,背上衣服仍然有纸钱散落,但是他的头,直接被砍掉了,和身体分开,死不瞑目,脸上表情伴有巨大的恐惧。
申姜一转过来,就看到了死者的头颅,直直瞪着他:“靠,谁让你这么放的啊!吓死爹了!”
抬尸的人赶紧把这颗头移了移,把尸体移好放在停尸台上,迅速行了个礼,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似的,立刻跑开了。
仇疑青推开了门。
他换了一身衣服,也不知是身上,还是这套衣服上,有一种很干净的皂香,哪怕只是一瞬,也冲开了尸体面前令人不适的味道。
看到站在停尸台上的叶白汀,他也不废话:“开始吧。”
“是。”
叶白汀戴上手套,开始检验死者。因为死亡模式几乎一模一样,他并未赘述,直接解开了死者的衣服,入眼就看到隐私部位密密麻麻的,溃烂的皮肤和水泡。
“死者身上的病情很严重,看样子都不只是花柳,还混杂了其他病灶,病情发展不只半个月,至少是两个月往上。病情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没有治好,死者应该很受折磨。”
再看这熟悉的姿势——
他问申姜:“死亡现场和之前一样?”
申姜:“是,除了砍头,都一样。”
仇疑青补充:“案发现场是在死者书房,无法检查到脚印,不过院外值守的下人供言,没有听到任何挣扎或动静,似乎有一阵呜呜咽咽的风吉,像人在哭。”
病情开始的那么早,凶手放置不理,不是忘了,也不是放弃了,只是为了折磨这个人更久。
花柳可不可怕?你不是最喜欢做那种事,现在没人愿意伺候你,你难不难受?有顶着同样病的人愿意伺候你,你又难不难受?沈华容庄氏死的时候,你害不害怕?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一天?应该会想到吧,每一天每一天,不自觉的等待,每一天每一天,发现自己活下来了,是庆幸还是怨恨?
从他死亡时的表情,就能窥探一二。
“角膜轻度浑浊,尸斑块小,呈条纹状,尸僵颈部,上肢较明显,下肢尚未波及,死者应该是新死,一到两个时辰……”叶白汀眯了眼,“死亡时间和被发现的风险和以前明显不同,凶手着急了。”
申姜:“所以说,凶手就在那群被招进去堂会的人中间啊!”
仇疑青:“堂会至今已经快要一天,凶手随人群混进去,应该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午后很久,才得了机会下手。”
“还有这个砍头的动作……”叶白汀指着死者颈部,“说明了什么?”
申姜往前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说明了什么?”
叶白汀:“愤怒。”
仇疑青:“嘲讽。”
叶白汀:“就差把挑衅拍锦衣卫脸上,告诉你们,找错人了,又或许是——”
仇疑青:“他想救人。”
叶白汀颌首:“凶手不想被人顶罪。”
申姜诶了一吉:“有人顶罪,不该很开心么?凶手就可以逃了啊!不对,”他说了一半,又否定自己,“要是逃了,最重要的这个目标宣平侯可就不能杀,要放弃了……那凶手愤怒,是气常山夫妻顶罪顶的太早,应该晚一步的?这对夫妻也是,无缘无故的,替别人顶什么罪?”
仇疑青看了自己的傻子百户一眼,不想说话。
叶白汀:“凶手和这对夫妻都是当年紫苑案的受害者。”
申姜觑着指挥使脸色,问的小心翼翼:“所以?”
叶白汀:“所以他们应该认识。”
“啊!原来如此!”申姜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认识,那怪不得了。
叶白汀看着尸体,突然问了个问题:“死者当时也是跪姿,方向冲哪里?”
申姜一脸意味深长:“那得看你问的是头,还是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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