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第二的是一副颇具特色的浪漫主义油画,画的主题是《大河》。
画中长江奔腾呼啸,宛若历史赞歌源源不绝,大河末尾,无数姿态面容不一的人有如星火,又仿佛一颗米粒,一只蚂蚁般或站立或簇拥地追赶着长河。在巨大的江河渲染下,他们不过路边野草一点,微小不足为道。但就是这股野草,互相支撑,互相推动,顽强地不断往前攀进,仿佛终有一日,要从河底走到大河前方。
沈宁在这副画前停驻许久,诚然,这副画的技巧以及色彩表现还有所缺陷,但对于浪漫主义来说,情感是第一要素。从这一点上来说,它已经趋近完美。
沈宁看着这幅画,直到心头跃动的情感慢慢冷却,才向着边上移动了两步,看到自己的画。
在没看到其他人的画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了目前他所有想表达的情感,包括技巧。在看了那两幅画之后……
“怎么,看了别人的画,自惭形愧了么?”一个尖锐的嗓音插入。
“不,恰恰相反。”
沈宁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李昌雅:
“第一幅画缺少对美更深的体会,这是他的致命缺陷。第二幅大块颜色使用过多,细节填充不足,技巧有待精进。综上所言,我才是技巧审美情感都最完美的人。”
“而且我不是跟第一名比审美,跟第二名比技巧,我就是每一样都超过他们。”
“哦,是么?”李昌雅看着面露傲色的沈宁,说:
“那你为什么是第三名?”
沈宁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随便了。”
“对美的欣赏是很私人的东西,或许评委正巧不能完全感受我的作品情感,我不是很在意。”
“说得这么好听,你是要把一切责任推给评委么?”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水平,还有在我之上的两幅作品了,的确是非常有冲击力的作品,虽然我不认为自己的比它们差,但评委想这么安排就这么安排吧。”
“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识大体’就好了,警察的工作都能少一半。”
“那是,跟李昌雅先生比起来,我的确非常‘善解人意’。”
他这话讽刺意味太强,李昌雅不觉眯了眯眼。
“你这是在嘲讽我?”
沈宁:“是。”
“......”
李昌雅不觉也气上了来:“你还觉得你自己的画画得最好?你看看你这副画......”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画前,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站在另一幅展出的画前,被迫和老友欣赏他小徒弟大作的吴硕丰,也不由穿过人群,将目光投向正激烈争吵的两人身上。
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充满朝气,那样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国内油画届又将被这些年轻人带着,走向怎样的未来呢?
......
“那个年轻人是谁?”
“你是说李昌雅?”
“不是,我是说跟他争吵的人,看着年纪很小,李昌雅可是出了名的不合群,什么时候见他跟人这么亲近了。”
“好像是第三位油画的画家,我刚听到别人叫他沈宁。”
“他就是沈宁,年纪好小!”男人语气难掩惊讶。
“他那幅画我挺喜欢的,能感觉出与众不同的魅力……”
“这么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笔力,要不要先趁着他还没出名收集他的画……”
“走,去问问秦夫人。”
身后两人边走边小声议论着,很快往外面走去。展白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两人,厅内有不少人对着沈宁的方向指指点点,似乎很好奇这位年轻的画家。
展白嘿了一声,一副新鲜表情。
“没想到沈宁还真能拿名次,第三名还挺不错,我看了下,前两名年纪都三十出头,画了有一段时间了,沈宁这也算一炮打响了。”
他歪了歪脑袋,道:“虽然他这画现在还不出名,但让人低价卖走总觉得不爽,要不我自己收,等他出名了再卖,我也不赚他便宜,回收我的成本价就好了。”
虽然说他现在画的钱顶多二三十万,还没他一辆法拉利的轮胎贵,但礼物归礼物,生意归生意。
谢寅淡淡道:“他还没卖画,你想买自己找他说。”
“要不我还是别买了,虽然他还没名气,但毕竟是他画的,就挂在哥你家客厅或者书房里好了......”
杜铭舟脸色微微发白,他的目光穿过大半展厅,就如同一条出入潮湿洞窟的毒蛇,阴冷地注视着一幅画前,和只相差几岁,被冠以天才之名的青年闲谈着的男生。有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向他们走近,和沈宁攀谈了起来。
沈宁神色闲适,举止大方,脸庞上透出几缕从容,就仿佛天生适合这样的场景。
杜铭舟的耳中回想起那天他开车回去时,他一个从事艺术的朋友说的话:
“这幅画创作者技艺娴熟,作品充满了灵气,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为画坛一颗新星。”
假以时日......
他怎么能等,他怎么可以等,谢寅已经为了他做出了很多超乎寻常的动作,他啊怎么还能等那个人成长起来!
杜铭舟的目光穿过那个令他厌恶的存在,在厅内扫了一圈,忽然眼神一定,看向从外头走来的一个俊美青年。
青年刚刚还在和同伴说笑,扭过头触及到杜铭舟的视线,他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躲闪地低下了头。
杜铭舟脸色蓦然一冷。他看着青年躲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努力装作镇定地看画,半点都不敢接触他的视线。直至他的眼睛终于移动到被标记着“第三名”的那幅画上,青年眼里闪过惊艳,除此以外,却别无异动。
杜铭舟的神色终于完全冷下,他回过头对谢展两人勉强笑了笑,道:
“我去别的展厅看下。”
展白挥挥手:“去吧去吧。”
杜铭舟沉着一张脸走出展厅,不近不远地跟在一个青年身后,青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背影僵硬,在靠近转角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扯住他的领口,拖曳着把他往楼梯间拽。
“杜先生,杜先生!”箫锦仓惶尖叫,惯于拿笔的手挣脱不了杜铭舟的束缚。
杜铭舟一脚踢开楼梯间的门,把箫锦扔进里面,一张铁青面孔再也维持不了他俊美公子的风度,他几乎是怒吼着喊:
“箫锦,你敢背叛我?你以为你家里还能撑过这次难关么?没有我帮你,你箫家在海城就再起不来了!”
“杜先生,杜先生……”箫锦畏惧地看着他,脸上仿佛要哭出来: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他一边说一变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挪,尽量让自己离开楼梯口,以免对面的男人一个不开心,一脚将他踹下去。
“两天时间我真的来不及,你不懂油画,这么短时间根本来不及画一幅类似的画,而且我的技巧也没有沈宁那么好,根本画不出来......”
“你以为我不懂么?”杜铭舟打断他的解释,他眼神发冷,那股黏稠的寒意让箫锦猛打了个寒颤,就好像有什么恶心的东西舔舐着他的脸颊。
“我不需要你临摹一幅一模一样的,我甚至都不需要你画,你只要拿着草稿说他抄袭你的创意,我只要你胡搅蛮缠让他当众说不清楚,让他失去展出的机会!这你都做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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