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琢当即披上狐裘,只觉既轻薄又温暖,的确是个好东西。
他再次拜谢圣上隆恩,正准备退下时,忽听光熹帝问道:“霁月阁中伺候的奴才可还趁手?朕再拨几个机灵些的小宫女给你,可好?”
沈青琢心思一动,回道:“霁月阁里如今大多是来自东宫的人,臣用得还算趁手。”
“也罢。”光熹帝若有所思地靠在椅子上,须臾后挥了挥手,“朕乏了,今日你先退下吧。”
“是。”沈青琢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公公将他送至殿门外,沈青琢微一颔首:“苏公公不必远送。”
“那咱家便回去伺候圣上了。”苏公公笑眯眯道,“沈小公子慢些回宫。”
沈青琢转身踏下阶梯,缓步往回走。
他记忆力好,方向感强,有把握能凭借来时的印象回到霁月阁。
他一路往回走,不知不觉间霁月阁就在眼前了,冷不丁却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公子请留步。”
“是你。”沈青琢认得他,这人分明是上次请他去东宫的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躬身行礼:“公子生辰将至,太子殿下特于东宫设宴,还请公子赴宴。”
沈青琢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原主的生辰之日分明还没到,怎么一个两个比他还着急?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前往东宫,沈青琢比上次更镇定从容几分,站在门口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踏入内殿。
一进殿门,映入眼帘的却不止太子一人。
“哎呀,寿星哥哥来了!”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率先起身,娃娃脸尚未褪去青涩感,相貌与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
沈青琢并不清楚这是几皇子,便统一糊弄道:“殿下,太子殿下。”
萧逸宸语气亲近道:“怎么来得这样快?”
“方才回霁月阁时,恰巧在门口碰见东宫的人。”沈青琢淡淡回道,“转头便来见殿下了。”
太子殿下正准备问点什么,少年却一惊一乍道:“青琢哥哥,你身上披的那件狐裘,该不会是父皇赏你的吧?”
萧逸宸的目光瞬间落在白狐裘上。
沈青琢:“怎么,殿下认得这件狐裘?”
“当然认得!”少年绕过桌子,快步走到他身前,“去年秋狝时三哥猎了一只稀罕的白狐狸,后来制成这件狐裘,父皇向来可宝贝着呢!”
“殿下说得没错,这件狐裘,的确是方才圣上赏给我的。”沈青琢没料到狐裘还有这么个来历,不过倒正和他的心意。
少年眼馋得紧:“我能摸一摸吗?”
“五弟,莫闹你青琢哥哥。”这时,太子殿下发话了,又道,“原来青琢是面见父皇去了。”
沈青琢:“正是如此。”
萧逸宸似是玩笑道:“珠玉在前,孤预备赠你的生辰礼,岂不是显得不值一提了?”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沈青琢浅浅一笑,“更何况,太子殿下要赠我的生辰礼,总归不会是一根羽毛吧?”
“哈哈哈!”太子殿下不由抚掌大笑,“青琢真是越来越合孤的脾性了!”
沈青琢但笑不语,修长漂亮的手指解开狐裘系带,脱下递给五皇子,“殿下随意怎么摸,记得还即可。”
毕竟是御赐之物,不能随意赠人。
萧景睿高高兴兴地接过狐裘,抱在怀里,眉飞色舞道:“青琢哥哥,去年秋狝时你病了人不在,所以没能看见三哥射猎这只狐狸时的飒爽英姿!当时他——”
“好了,你三哥的英勇事迹谁人不知?”萧逸宸打断他的话,“今日宴会的主角是青琢,就少吹些你三哥吧。”
“哦,好吧。”萧景睿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抱着狐裘回到位子上。
沈青琢没有插嘴两兄弟间的对话,暗道这五皇子倒是心无城府,在太子面前吹捧三皇子,也不怕心眼比针尖儿还小的太子殿下不高兴。
落座后,沈青琢甫一端起茶盏,便听太子问道:“青琢,父皇召见你,都聊了些什么?”
他淡淡回道:“一些家常话罢了。”
萧逸宸微一停顿,直接问道:“父皇可有问起七弟的功课?”
“说到这个。”沈青琢抬眼看向太子,眉心微蹙,“圣上给了我一些压力。”
萧逸宸:“仔细说说?”
“我回禀说七皇子天资愚钝,很难教导。”沈青琢轻叹一口气,“但圣上言下之意,我既然做了七皇子的侍讲,便应当教出一些成果来,否则……”
萧逸宸皱起眉头:“父皇怎么想的?”
“还有一件事……” 沈青琢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逸宸立即示意五皇子:“五弟,你去外间玩一会儿,我同你青琢哥哥有事相商。”
“好的!”五皇子不疑有他,乖乖跑了出去。
太子又将目光转向沈青琢:“但说无妨。”
沈青琢低声道:“圣上想将我从东宫带去霁月阁的人,全部换掉。”
太子脸色沉了沉:“父皇这是何意?”
沈青琢继续道:“连我搬去霁月阁后,回了几次东宫,圣上都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太子殿下面色更难看了。
“圣上向来不喜,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许是听闻了什么风言风语。”沈青琢忧心忡忡地下了结论,“君心难测,以防万一,今后我还是少来东宫走动为好。”
***
沈青琢的一番话,令太子殿下如鲠在喉,但人是他请来的,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替沈公子办了一场热闹的生辰宴。
参宴的皆是东宫僚属,身为宴会主角的沈公子,一一接受众人赠送的生辰礼,最值得高兴的是莫过于看着太子那张强颜欢笑的脸下饭。
自古以来,东宫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天然紧张,君主专.制向来难以容忍东宫对皇权的分割。
既然矛盾客观存在,那么只要稍加挑拨,矛盾之火便会呈现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他今日只不过是趁机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且耐心等待破土发芽之日。
戌时将至,宴会陆陆续续散场,沈青琢拱手作揖,向太子殿下告退。
太子并未多留他,只嘱咐小太监将沈公子安全送回霁月阁。
沈青琢回到霁月阁,喝了一盏茶解酒,这才想起,一整日都耗在了外面,把他的小徒弟给忘记了。
他唤来小德子,问道:“今日七殿下都做了哪些事?”
“公子您走后,殿下就一直独自待在小书斋里,午膳时奴婢送膳进去,殿下没吃几口就饱了。”小德子一五一十地回禀道,“晚膳时再进去,殿下人已经不在了。”
沈青琢微微蹙了蹙眉:“好。”
他换了件外袍,擦脸净手,简单收拾干净,准备再悄悄去一趟冷宫。
夜里万籁俱寂,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刚走到院子里,便耳尖地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
“谁?”他神经一紧,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微醺的大脑迅速转动,思考假如对方来者不善,他该如何自救。
但很快,他便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从柱子后面缓缓走出来的,可不正是他准备去找的小徒弟。
“大半夜的,你躲在这做什么?”沈青琢信步走过去,“专门为了吓我?”
萧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黑漆漆的眼珠子紧紧黏在他脸上。
“还是说——”沈青琢停下脚步,语气含笑,“你是在特意等我?”
今夜月朗星稀,映衬月下之人绯红面色,艳如桃李,沈公子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美得动人心魄。
萧慎一时有些发晕,但仍然牢记自己等在这里的原因,开口问道:“你——先生今日为何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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