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来朝幽幽看过来,薛今是便咧着嘴笑,伸手指指旁边的房间,道:“你去哪儿睡。”
半晌,宴来朝叹口气,认命走了,扔下一句:
“注意安全。”
“收到~”
等他走了,薛今是才转身推门,怪异的湿冷气味迎面而来,他神色如常地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摸到灯的开关,按下。
“啪──!”
屋内骤亮。
如果换成其他人站在这儿,灯亮起的一瞬间,估计就已经吓昏了。
薛今是转身关上门,戏园子的房间还保持着古味,门上用的是插梢,木栓从中嵌进去,就关的严丝合缝。
他转头,只见屋中红绿蓝黄……艳烈极了的色彩画出一幅幅神像,门神财神福德正神土地……玉皇王母,甚至还有阎罗王。
各个红面长髯,本来是极其威严的神像,但灯下色彩愈加浓烈,看着就极其诡异。
更遑论,神像贴满房间的四面八方,紧密地连墙皮的颜色都要看不见了,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他们的眼睛直视房间中央,置身其中,就有种无论怎么走,都在被密密麻麻的眼睛注视的感觉。
薛今是淡定地绕房间走了一圈,房间不大,进门就能把所有东西都看完。
正中央是一张木架子床,床垫被套齐全,帐幔垂下来,都是嫩黄色的。
而床头却摆了一座小香炉,上边三支香徐徐燃烧,看长度,显然是刚点燃没多久,而炉子里已经聚集起了很多香灰。
“十月,正是唐梨‘自杀’的日子,现在十月中旬,夜里月圆阴气旺盛。”
薛今是自言自语地猜测,道:“也该出现了。”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把所有的神像一一撕下来,随后拢做一堆,尽数画面朝下盖在地上,掐灭床头的香,都给放到地上。
符篆燃烧,将所有画像一并烧成飞灰。
“死的已经这么惨了,被压着岂不是更痛苦?”
薛今是说完,拍拍指尖灰尘,转头走向中央的床。
不过刚躺上去,薛今是就睁眼懊恼。
他忘记把婚书拿过来了。
薛今是想了想,索性还记得婚书上唐梨的八字,他指尖在符篆上写完八字,往自己眉心一贴,安详躺下。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作祟。
屋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听清薛今是的呼吸声,他毫无畏惧,贴完符后索性直接真的睡了过去。
整个房间都莫名阴冷,充满咸湿气,这在昆省几乎是做不到的事。
等指针滑到零点,四周阴气骤然攀升。
燃烧成灰烬的神像还在垂死挣扎,但却被反扑的阴气尽数腐蚀,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刺啦”声。
门框晃动,阴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骤然间阴风过境,随后,房间骤然开始变化。
电子灯盏消失不见,桌上红烛摇曳,烫金的囍字印在柱身上,灯火晃动间,阴气从地底飞速向四周蔓延而上。
床帏帐幔被阴气纠缠,一寸寸从下而上,燃烧成艳红色。
这红色爬上床柱,覆盖在被子上,再向熟睡的薛今是伸展而去。
“呼──”
风声吹动烛光,屋内的黑影晃悠着,薛今是在床帐上投下的阴影骤然变换,眉心符篆在风声中被掀起来猎猎作响,但仍然顽固地贴在薛今是眉心。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内,宴来朝衣兜中的婚书逐渐发烫,一道烈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叮当──”
金玉碰撞,薛今是睁开了眼睛。
“姑娘醒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没有任何预兆地,有人直接推门进来。
薛今是侧目骤然对上一张放大的女人脸,那人低头弯腰贴着薛今是上方半掌高,脸色煞白,嘴角诡异地弯成“V”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薛今是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把匕首,破空的声音响起那瞬间,垂落在他身上的黑色长发被尽数割断,散了一地。
薛今是起身,那女人跟着抬起上半身,眼球直勾勾看着他手中匕首。
薛今是低头一眼,地上的头发都化作阴气,钻进地底深处。
“姑娘手里还是不要拿这种东西,危险。”
她直直伸出手臂,薛今是侧身让了让,对方的指甲险些戳穿他的眼睛。
再看过去,女人的手匀称的像是没有骨头,圆柱一般的手指尖端,指甲漆黑,阴气滋长。
薛今是观察了一会儿,她又催促:“姑娘手里还是不要拿这种东西,危险。”
同样的话,语气僵硬,连调子都没改变一丝一毫。
薛今是随手将匕首扔出去,女人没有弯腰屈臂接住,东西直接擦过她的手臂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
就见锋刃割开的地方,一道裂口生出,里边露出来的不是血肉骨头,而是白花花的纸屑。
果然,这是纸扎。
随后阴气如抽丝剥茧一般钻出来,又将纸扎的伤口修复,她还是一板一眼道:“姑娘手里还是不要拿这种东西,危险。”
薛今是:“……”
他看一眼地上的匕首,俯身捡起来,放到纸扎手心,她立马恢复了“正常”。
“老爷的婚书已经送过来了,明日就是大婚,姑娘准备准备吧。”
她说的过程中一直看着薛今是,漆黑的眼珠子一下都没动弹过,其中印不出任何光影。
随后她就转身走了,关上门,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咔嚓。”
薛今是笑一声。
他朝四周看过去,发现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所有的陈列摆设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红色帐幔从房顶铺下来,床上的被套已经变成了大红色的鸳鸯被,先开一看,还能看到不少花生桂圆。
薛今是:“……”
他捻起一颗花生剥开,里边哪有什么花生仁,阴气化作飞灰散尽。
囍字贴在每一扇窗上,窗上都糊了红色纸浆,桌布帷幔尽是红色,透过门缝看去,外边好像还是白天,红烛没有点完,屋内红光闪烁,能见度很低。
整个环境,都显得阴森可怕。
动作间有些滞涩感,薛今是这才有心思观察自己。
大红色衣裙层层叠叠,宽袖窄腰大裙摆,上边还绣着凤凰的图案。
这一低头,瞬间叮当声一片,薛今是伸手摸脑袋,入手就是钗环的硬质尖锐感。
薛今是:“……”
他提起裙边,露出一双女士绣花婚鞋。
伸手,十根指头的指甲都被染成了红色,当真是喜庆极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狠狠震撼到了。
薛今是试着把这身婚服脱下来,但试了半天都没发成功,最后放弃了。
有的魇中,魇主的掌控能力超强,一些特殊的点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进行,这身婚服看来是必要条件。
所以,他现在代表的,就是当时被迫冥婚的“唐梨”。
屋内线索有限,要看看始作俑者,就只能主动出击。
毕竟刚刚听那纸扎说,明日成婚,意思是他要想见到那恶鬼,就必须等到明天。
但薛今是可没那个耐心。
落锁的门被他轻易打开,一出门,刺眼的天光就让薛今是下意识闭眼。
天空惨白,一望无云,看上去就觉得特别虚假。
外部构造和戏园子如出一辙,但里边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现实中这里却人来人往,游客络绎不绝。
刚才的纸扎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四周由薛今是随意走动。
他嫌弃地提起裙摆边缘,率先越过像是纸糊的假山,和完全没有流动的小溪,走到戏园子大门边上。
一推开,无尽的黑暗裹挟着鬼哭声,狂风迎面而来。
下一刻,一双手拉上大门,纸扎的声音在薛今是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薛今是回头,果不其然,这纸扎又是贴着他的后脑勺在说话,瘆人的脸凑得极近,说话间却没有任何气息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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