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绥往外走,记忆中或者说梦境中许多事情都是含含糊糊的,那些看不清脸的男男女女在村口哭喊,旁边是几只老虎的尸体。
“村长为了我们辛苦了大半生,如今还为我们……”
“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山神,若是有,先前大旱如今大虫,怎么就没显灵,只有通叔为我们劳劳碌碌,如今还……”
他们都是在为同一个人哭丧,蔺绥和燕秦看着他们雕像立碑。
人没有妖鬼之能,信仰却能造神,因此前有妖物讨封后有山神显现,皆因人之念。
蔺绥了然,白鹿山神大抵就是这么诞生的。
眼前场景变了又变,约莫就是小村中人如何安居乐业。
一道人影浮现,有别于雕像上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和先前路面的形象,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干瘦的男人,面容平和,眼眸深邃。
“这里是我的家乡,乡亲们把我当守护神,让我死后成山神,几代如此,如今世道大乱,妖鬼横行,我怎能不护着他们。”
“小神从未害过人性命,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男人背脊佝偻,朝着若一行礼。
蔺绥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见打不过所以打感情牌了。
“一缕福运,有时和性命也无甚区别。”
蔺绥看着乱线缠绕筑就的天空,轻啧出声。
怪不得恶面说他好吃,这山神已经不择手段了。
人这一生会有各种各样的机缘和福运,除了倒霉透顶的,各人总会有自己的缘法。
这山神能偷人的运势来增加自己的实力也算是另类的邪门歪道,蔺绥虽不清楚其中内情,但是也能大概猜出白鹿山神大概是用梦境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一直没有被发现,大概是他的偏执欲望是守护那个村庄,而非谋财害命,所以他依旧是正神依旧有祥瑞。
白鹿山神面色阴沉地盯着开口说话的蔺绥,要不是这两只厉鬼要吃他,他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现在还多出来一个道士。
他倒是发现了这个道士和那个扬言要拿它当聘礼的厉鬼长得一模一样,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干系,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命。
“做错事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对不对,小道君?”
若一觉得他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却又不太明白。
他顺着这话点头:“以梦为饵,窃运夺缘,邪门歪道,既已堕道,必偿因果。”
若一背后的长剑自动出鞘,朝着白鹿山神而去。
山神面色骤变,因为一分为二他本就实力弱了不少,如今除了奔逃,别无他法。
整个空间又是一片动荡,刚刚那些哭嚎的村民们得了指令,朝着一人一鬼飞扑而来。
天上那些乱线般的缘法,也化为流星,朝着蔺绥和燕秦砸来。
蔺绥凝出鬼气,清扫眼前的障碍。
若一指尖划出一片清气,无需符纸凭空画咒。
等到白鹿山神抵抗不住消散在人间时,蔺绥他们也从他的一方空间里离开,但眼前早就不是追逐所至的那片溪谷,而是一片开阔平原。
蔺绥立刻去感知自己在恶面身上的禁制,发出的感应信号却如同泥牛入海,未收到回馈。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在另一片不同的空间,二是距离太远,禁制不起作用。
“看来他用了空间之法。”
若一心下思索,小小山神,竟然知道这么多。
蔺绥神色沉冷:“我们离宏兴县多远?”
若一掐算:“四五千里。”
蔺绥面色不虞,本来解决了这个小山神,就可以让燕秦的善恶面两个相见,届时就能一并前往梧城,结果转眼到了几千里外。
他感应不到恶面,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联络他。
蔺绥很讨厌这种糟糕的失控的感觉,讨厌所有计划之外的事情。
然而几千里外,有鬼比他还暴躁。
“蔺绥呢?”
燕秦手里抓着半个光团,满脸戾气地看着妙音。
他已经在这等了许久了,把这个玩意儿抓回来之后,他又向左走了许久,根本没寻到蔺绥的踪迹。
妙音摇头:“不知。”
“你是他的使女,没办法联系到他吗?”
妙音继续摇头:“我如何成为使女燕鬼君也知晓,我也不知该如何联系君上。”
“可能鬼君是去寻其他猎物了。”
燕秦气闷,恨不得把手里的光团给抓碎。
这虽然不是幻象,但也不是那山神的主要部分,只是它的一部分力量,那连问都没法问。
燕秦周身的气压很低,丹殊不敢触霉头,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就这样一连等了四五日,燕秦的耐心已然告罄。
他已经搜索完了附近方圆百里,那些鬼都说没有看见过蔺绥。
怎么,他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燕秦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蔺绥走了,一走了之的那种走了。
他不信蔺绥出事了,他身上仍然有蔺绥的禁制,说明蔺绥还活的好好的。
这算什么?
燕秦怒极,一双眼眸红的仿佛要滴血,捏碎了自己所谓的“聘礼”,力量在体内运转,周围鬼魂们跑的跑逃的逃,晚一步便被吸入到黑色漩涡中。
丹殊见状,立刻跑路回家。
反正他同行也是为了养伤,现在他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燕秦这样子摆明了就是被始乱终弃,被美人一脚踢了,他可不敢留在这做出气包,还是回家安全。
燕秦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去留,白日阴风,他回了妙山。
妙山君祠早已建好,虽然参拜的人不多,但也有几柱香在。
鬼像上的美人端坐,那双似笑非笑含情演格外传神。
鬼祠里布有阵法,小鬼们守门,不过瞧见燕秦,大气也不敢出,缩在墙砖里。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你这儿给砸了。”
燕秦的鬼剑浮在妙山君鬼像上,大有要砍下去的意思。
且说蔺绥这边,行走了四五日,才来到了一座大楚闻名的城市,泽平州水芜城。
此处临海,州内多水,虽然地形被河流湖泊弄得较为破碎,但依旧是繁华富庶之地,多的是全国各地的行商来此做生意。
鬼祠是蔺绥的根,他在这个地方埋了原主一部分尸骨,因此燕秦的话,他听到了。
虽是听到了,可也无法回应。
威胁他?
蔺绥唇边浮起冷笑,燕秦有本事真把他的鬼祠给砸了,看他日后怎么算账。
燕秦那一剑终究是没挥下去,看到依旧空荡荡的大殿,握紧了拳头。
他抬腿走出了鬼祠,没再回头看一眼。
他的黑衣在空中飘扬,充满暴虐肃杀之气。
燕秦想,只要他足够强,终有一日能抓到他。
听那只蛇说,世间有几座鬼城,鬼城里住着鬼王,统领万鬼。
只要吃了他们……燕秦红眸里凶煞之意闪烁,望向远方。
蔺绥,你给我等着。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即使有不少奇怪打扮的人,身处其中的白衣道士依旧万分显眼。
不仅仅是他一尘不染的衣裳和背后的那把剑,他的容貌及气质,也让人见之不忘。
他流畅的步伐忽地停顿,朝着右后方微微偏头。
蔺绥站在那里,没有继续前行。
这几日同行,更让他感觉到了这只鬼的奇特。
他们这四五日来也不是没碰到过恶鬼,只是那些鬼还算不上大凶,若一不必出手,蔺绥都能把他们解决了。
蔺绥只吃有血气的鬼,却不吃人,有鬼连忙用活人供奉,一般来说鬼几乎抵挡不住活人的诱惑,但那些人心在蔺绥看来好似是什么看不上眼的食物,并不进口。
“可需我为你撑伞?”
清冷的声音拉回了蔺绥的注意力,他刚刚感知到了恶面离开,虽然看不见是什么情况,但他已经想象出了他脸上阴云密布的神情。
蔺绥轻笑,趴在了道士肩上,懒散地说:“小道君竟也会心疼我,我还以为道君眼里没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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