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怔怔地看着蔺绥,浑身血液随着眼前人吐出的每一字而沸腾翻涌,指尖发麻。
清冷月色落在屋瓦廊檐,执刀的太子神色暴戾,身姿傲然。
在他痴傻之后,听过的讥讽嘲笑不计其数,和身份不匹配的性格和冷遇让水都能对他踩上一脚,唯独一个人,哪怕瞧不上他,骂他是贱妾生的傻子,但也会告诉他,他生而为尊。
“滚出东宫,本宫今日不想看见你。”
众人屏息下,燕秦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东宫。
宝酥想说什么,但燕秦微微抬手,她便噤声了。
等到燕秦回神时,他早已坐在了钟毓宫里,颈上的伤痕已经化为一条淡红色的细线。
他草草洗浴,在纷杂思绪里睡了过去。
燕秦的生辰,梦里是月光与寒刃,淡淡的血腥味与暖香味交融。
兄长执刀睥睨,风姿绰约,口中模糊地说些什么他听不清,看见兄长朝外离去,他跌跌撞撞地跟随,到了一片枯败颓靡的宫墙旁。
红柱绿藤,一片灰蒙里,玄衣格外鲜明。
燕秦发觉自己在轻轻靠近,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仿佛要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
方才狠戾的少年太子眼眸潋滟,咬着布料的朱唇艳红。
而转瞬这颓圮的宫墙翻飞成高大宽阔的殿宇,床榻上的少年青丝披散,执书眼眸冷淡地看着他。
他正躺在地上,一双赤白双足踩在他的胸膛间。
燕秦在梦里做了现实不敢做的事,他握住了少年的脚踝。
再往后的事,燕秦便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雀跃与满足,是一个美梦。
翌日清晨,燕秦有些发懵,在听见宝酥进来的声响时连忙喊停,但已经迟了。
“殿下不必害羞,这是正常的,这说明殿下已经成人了。”
宝酥今年二十四,其实已经到了可以放出宫的年纪,但她不放心小主子孤身一人在这龙潭虎穴里,便自愿留下了。
面对燕秦成人的事,宝酥先是有些欣喜,而后又失落下来。
若是娘娘还在,定会将事情安排好,可主子现在依旧在蛰伏,又怎么好去寻那些事呢?
“待会儿奴婢找些书给您看,奴婢先去打水给您沐浴更衣。”
宝酥带着笑离开了,燕秦有些面红耳赤,他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太分明。
思及那日太子的行为,燕秦本想着找些书,但又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宝酥带着避火图来了,帮燕秦收拾好了床被,叫他看完记得藏好,避免被人察觉端倪。
燕秦才翻看了一下便惊得合上,连连点头。
他小时候读的是《论语》《礼记》,最近听的是《策论》《春秋》,哪里见识过这种东西。
翻看几页后,燕秦又觉得无味起来,他望着地面发呆,想着昨夜的梦,心里慌乱。
即使他对亲情淡薄,但也知道那是他不该梦见的人,可偏偏那样欢喜。
燕秦按着心口,眉心微皱。
他从钟毓宫遥望东宫,明明距离不远,却难以跨越。
午时过后,燕秦打算去寻蔺绥,反正太子哥哥说的是昨日不想见他,今日又未必。
去的路上,他碰见了七皇子。
他们有一段时间未相见了,听说七皇子起了疹子,御医说不能见风,七皇子便许久没出月华宫,他出来时燕秦又正巧在钟毓宫或者东宫里待着,细数一下,也有几月未见。
“五哥去找太子?”
七皇子想到在病中听到的事,心里撇嘴。
若不是那次落水这傻子不说实话,太子怎么会帮他,有些人傻了都惹人厌。
燕秦点头,他心里藏着事,心早就飞到了东宫,无暇和七皇子多言。
“想来痴儿也会攀高枝,但五哥你也不要太惹人烦了,太子哥哥的耐性可不好,若是惹恼了他,你就算在他殿前跪上一夜扮那奴才作态也没用。”
这便是明晃晃地讥笑了,昨日东宫发生的事情,今日他便知晓了。
燕秦沉下了脸,心想着太子该整治一下东宫的奴才了,且他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虽然太子是他们的兄长,可他听七皇子这声‘太子哥哥’怎么如此刺耳呢?
想必是七皇子不是诚心诚意,听着阴阳怪气。
“我和太子哥哥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燕秦翻了个白眼,还没忘记要装傻,对七皇子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地跑了。
七皇子还没来得及反驳,看着燕秦跑远点身影,气的跺了跺脚,不过他又想到什么,哼笑了一声。
燕秦小跑到了东宫,却被宫人告知太子不在宫内。
“御花园的菊花开了,皇贵妃邀请后妃和皇子们赏菊品蟹,太子殿下方才赴宴去了。”
燕秦点了点头,难怪刚刚七皇子从那条道上走,想来是下了太学去往御花园。
这要是以往他都不会去,之前烧坏了脑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趋利避害,但如今不同往日,倒是可以去瞧瞧。
燕秦径直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他到的时候,已经开宴了。
皇帝坐在主桌,身旁是皇贵妃,次位坐着太子,太子一旁是庆王,皇子们坐在太子那一列,妃子们便坐在另一列。
燕秦进去时,恰巧听见皇贵妃开口:“太子殿下年纪也不小,十六也该娶妻生子了,只是姐姐去的早,未曾有人操办这些,如今臣妾代掌凤印,不若由臣妾为太子相看相看?”
后位悬空,皇贵妃代掌凤印,月妃德妃淑妃从旁辅佐。
话音一落,大家便瞧见太子神色阴沉下来。
蔺绥正想开腔嘲讽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御花园门口处传来。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呀,大家今日都在这儿用膳吗?”
五皇子一脸天真疑惑地看着众人,瞬间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原是五皇子来了,本宫派人去钟毓宫时未寻到你,来了便入座吧。”
皇贵妃脸上挂上了慈爱的笑容,在皇帝没说话前先将这缺口补上。
事实上是她根本没想到五皇子,皇帝入座时不也没过问么。
“谢皇贵妃娘娘,拜见父皇。”
燕秦挂着笑,他五官又长开了些,不去看那双纯澈的眼睛,也有几分少年郎俊朗的风姿。
“阿秦可以坐在太子哥哥身旁吗?”
燕秦哪能看不出这座次是按照地位尊卑排列的,但他偏要坐在太子身旁,他既‘不懂’这些,旁人又能如何说道。
“自然,”蔺绥招手,和庆王对上视线,面上笑意微冷道,“二哥,请让位吧。”
作者有话要说: 燕三:虽然我不懂但谁都不能和我抢老婆【理直气壮】
第69章 暴戾太子x痴傻皇子
庆王对外一向是温和宽厚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个节点上计较,十分谦让地朝着新添置的位置坐。
其他皇子怎么能看着兄长坐在自己后边,便一个接一个地往后挪位置,如此弄的有些忙乱,倒是显得端坐的两个人格外任性。
不过大家一想,一个是向来随心所欲的太子,一个是呆傻的五皇子,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皇帝瞧见燕秦比弟弟们还要懵懂的样子,心口便是一痛,在这秋日里感怀起曾经来,想起曾经格外喜爱的女人,以及孩子幼时的聪慧,夹了一块蟹肉给他,燕秦乖巧答谢,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
这场面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各有心思。
蔺绥此刻和皇贵妃、月妃她们的心里活动是一样的,皇帝根本就把这个儿子忘到脑后去了,现在又装什么慈父呢。
不过这个气氛在前,皇贵妃也识趣,没再提给蔺绥选太子妃的事情。
蔺绥知道,皇帝多半是不想他娶太子妃的,毕竟太子妃一定要世家之女,皇帝不想让太子党的势力再壮大,而且他还很担心另一件事。
眼见着太子是不争气,但太子的孩子可未必,万一到时候尚书令扶持皇孙上位,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太子一直没娶亲,也是皇帝在有意无意地耽搁着,毕竟他还要用太子去制衡,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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