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严州境内的第一座私矿,乃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土匪发现的,当时的知州发现了土匪窝的富庶,查探之后立刻剿匪,却并未把这件事上报,再之后就不只是一个知州贪污的事。
大太监陈和在太后摄政时期,在此处也有一处小金矿,后又有两处银矿,这都是他们上供的东西,如今这些东西应该都在蔺绥的手里握着。
蔺绥为何要带那么多兵往小矿山的方向而去,而且去的地方看样子正是他自己名下的矿产。
朱大人又是修书一封传往别处,在府里急的团团转。
另一处,蔺绥追逐着“山匪”一路到了私矿处。
这些山匪是他安排的人,为的就是将兵力引到此处。
他来严州,为锦衣卫是假,剿匪是次要,真正的目的是扫清严州城内的私矿,所以才需要大量的兵力,他第一个要扫的就是原主手里不干净的东西。
正在采矿的工人们茫然地看着忽然闯入的官兵们,有些小管事则下意识要逃。
蔺绥下令,不明白事情真相,以为真是剿匪误打误撞进了金矿的官兵们异常兴奋地冲出去抓人。
燕秦也微惊:“此处竟然有一处私矿,严州之事,果然比想象的要乱。”
难怪匪患不绝,恐怕有些“土匪”,就是为了保护这些矿藏。
不过半个时辰,在密集的兵力下,小金矿的所有人都被抓住,有些主事人看见了蔺绥瞪大了眼睛,蔺绥并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让锦衣卫将他们的嘴堵上。
那些官兵们在处理其他事,大部分人在驻扎,如今这房子里只有蔺绥和锦衣卫的人,以及一个编外人员燕秦。
宋山正带人询问外边工人的情况,调查他们是否是自愿前来。
蔺绥将那些账本翻了出来,让人一本本丢在了地上,堆成小山。
“烧了。”
蔺绥身边的侍卫将早就准备好的油洒了上去,将火把丢到了小山上。
火光骤起,熊熊火焰在蔺绥的黑眸里跳动。
账本不止这些,蔺绥手里的早就销毁了,至于其他处可能存在的账本,他也派人去取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的手脚,干爹去了,你们也去跟着尽忠吧。”
蔺绥拢了拢身上的貂裘,漫不经心地说。
那几个主事人被几个锦衣卫掐着面颊喂了东西,没一会儿就软倒在了地上。
“这几个人畏罪服毒,不过死前说出了其他地方的私矿,也算是功德一件。派一队人守着这里,不许无关人等靠近,直到这些东西都成了灰烬。”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官家的地方。”
蔺绥神色淡淡地给这场事件下了定论,转身衣袂翻飞。
他身后那座账本堆成的小山,依旧在燃烧。
燕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见身前人停驻,转身对他道:“我之前同你说的好戏,这才开场。”
蔺绥饶有兴味地说:“看了这出戏的人,要么一辈子都跟在我身旁,要么只能带着秘密下阴曹,小郎君聪慧过人,应当知道怎么选。”
满门清誉的忠臣之后上了大奸臣的船,看见了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还要被用性命威胁,这是件在外人眼中想来便觉得惋惜的事,但小郎君本人却丝毫不觉得被胁迫了。
蔺大人说,一辈子。
燕秦用一瞬默然压抑心中的喜意,声音微哑道:“我清楚。”
这模样倒有几分良家子被迫入黑潭之感,殊不知这良家子可是欢欣雀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迈进去。
蔺绥如法炮制,又把原主名下的两个银矿的账本都毁尽,那些效忠于陈和,对他这个新主子有颇多心眼私吞不少金银的管事们,便随着那些账本一起消失,死无对证。
蔺绥将这三处都归为国有,给皇宫里那位去了信。
忙完这些,都已经是夜里了。
在燕秦以为他要休息的时候,他却道:“还没结束,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蔺绥继续命令行军,并下令给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军发奖赏,并言抓到越多管事的人,奖励更丰厚,甚至可以升官。
当然,锦衣卫的人享有同等奖励。
忙碌了一下午本还有些怨言的士兵们瞬间精神奕奕,迫不及待地去往那些人口中吐露的下一个私矿地点而去,如同扑向羊窝的狼群。
蔺绥知道其他矿地的位置,所以没有让所有兵力都朝着一个地方前进,而是分批绕路包抄。
今晚对于严州的许多人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他们起初还不知道蔺绥到底想干什么,但在蔺绥围了金矿朝着银矿去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只觉得蔺绥疯了。
他自断财路,必然也不会让他们这群人好过。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难道是奸佞做累了想要做清官了?
不管是蔺绥想把他们所有人都扯进去,走到更高的位置,还是忽然洗心革面,他们都不允许。
只是重兵倾轧,朱大人下了收兵的手令那群官兵也根本不听,只能让矿上的人快撤,同时将账本全部藏好。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朱知州眼神阴狠,唤了心腹前来,下了命令。
严州的水被搅乱,皇宫里也没有消停。
“陛下,礼亲王求见。”
“不见,让他们全部出去,朕谁都不见!”
皇帝烦闷不已,连亲哥哥也不愿见。
“也不听听他们说的什么东西,还说蔺卿草芥人命,连朝廷命官都随意斩杀,更可笑的是,还有人给朕呈上蔺卿私自开矿的罪证,可笑至极!”
他早就收到了蔺卿传来的线报,蔺卿将事情写的一清二楚,是那名小都尉先抗旨,蔺卿才斩了人点兵。
要皇帝说杀的好,一个小小的严州官,在他的圣旨前也敢做出糊弄的行为。
更别说蔺绥为他收缴了几座矿产,并且可能还有更多。
皇帝心里其实清楚,那些罪证八成是真的,但是那又怎么样,现在蔺绥不是把那些东西都给他了吗,还顺便把其他人的也都送进他的国库里。
对于皇帝来说,好处都是他的,稳赚不赔,蔺绥早就将功赎罪了,甚至还应该被追加封赏。
至于那些关于陈和的事儿,这太监毕竟是母后身边的人,母后都没说什么,他何必在人死了之后又提起,让事情过去就过去吧。
反正在皇帝心中,蔺绥现在就是头号忠臣,为他鞠躬尽瘁,拖着病躯做这些事,那些人连他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他也懒得听他们废话,去后宫找乐子去了。
礼亲王吃了闭门羹,捏紧了拳头。
昏庸的废物,礼亲王在心里暗骂,要是皇帝是他,怎么可能任由蔺绥如此揽权。
他也顾不上在皇宫里耽搁太多时间,匆匆离宫。
严州也有他的人,如果想要事情平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蔺绥走不出严州。
夜里风大,蔺绥忍不住咳了几声。
燕秦为他抚背顺气,替他挡着风,看着那些被装进箱子里锁起来的账本,抿了抿唇。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他们的动作也太大张旗鼓,他有些担心这些账本能不能被运回京,甚至是他们能不能平安回去。
他十分清楚,身边人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蔺绥下令原地休整没多久后,漫山亮起了火把,燃烧着的火箭射向营地,将草地点燃。
那些草莽拿着大刀,无疑是山匪。
喊杀声震天,不断射来的火箭让队形被冲散。
燕秦护着蔺绥,用剑将箭劈成两半,带着蔺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清瘦的青年穿着黑色貂裘站在夜色的阴影里,望着身旁的少年。
“不杀了我,他们不会罢手。”
“燕郎,你可得保护好我。”
在兵戈相接与战马嘶鸣里,燕秦认真点头。
只要他在,他就不会让蔺绥出事。
蔺绥身子骨弱,也没有武功,一旦陷入危险,会十分被动。
更何况蔺大人是以如此口吻说出这句略显柔弱的话,叫燕秦恨不得立刻为他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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