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十全金丹,失控了。
很快,林思韵、陆子霖、罗仙、清风明月、七星暗卫,还有数十名赴宴的掌门人都赶了过来,个个惊惶不安,脸色苍白如纸,倘若顾雪城走火入魔,那将给修真界带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梦魇浩劫!
可是众人赶到之后,也只能面面相觑,竟然毫无办法,因为哪怕在场所有修士一起上,也不是顾雪城的对手,只是送死罢了!
罗仙咽了口唾沫,终于壮起胆子,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帝,帝君,属下有一法子,或许能够知道,周峰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雪城慢慢转动眼珠,缓缓望向罗仙,双眼一片血红,那模样不似尊贵仙帝,倒似嗜血魔皇,在场数百名修士都一阵胆寒,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顾雪城盯着罗仙,哑声道:“你,过来。”
“帝君,且容属下一试。”罗仙硬着头皮走上去,轻手轻脚地解下顾雪城腰上那枚乾坤晷,而后弯下腰,把那枚小小的黄金日晷,在周悦的血泊中轻轻沾了一下。
就在乾坤晷沾上鲜血的一瞬间,那枚暗淡的黄金日晷竟然蓦地亮了起来,仿佛一件死物,终于活了过来!
而后,乾坤晷缓缓腾空而起,无比乖顺地落在了顾雪城手里。
众人忍不住惊呼道:“乾坤晷认主了!”
“这,这可是逆流岁月,颠倒乾坤的上古神器啊!”
顾雪城望着手里的乾坤晷,眼底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缓缓转动五根手指,试图把云雪楼的时光,倒流回数日之前。
乾坤晷上的日影缓缓转动着角度,众修士眼睁睁地看着周围景象变幻,从月上中天到彩霞漫天,从彩霞漫天到东方既白,日影变幻,流云飞逝,一片片娇嫩花瓣回到了树梢,绽放出一朵朵雪白梨花……
传说中最邪门的上古法器乾坤晷在顾雪城手里,乖顺得仿佛一只金丝雀。
众修士一片寂静,心中震撼不已,这就是上古法器,这就是十全金丹,这就是九州仙帝!
但周悦并没有睁开眼睛。
罗仙硬着头皮道:“帝君,属下斗胆猜测,只要牵涉到周峰主的事情,乾坤晷就无法逆流岁月,最多只能窥得一眼过往光阴。”
“为何?”顾雪城哑声道。
罗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属下自幼便痴迷于各种法器,当年受周峰主委托,伪造了一枚乾坤晷,从此对这上古法器入了迷,翻阅了无数古籍。”
“传说昔日仙魔大战,仙帝道侣为了不拖累仙帝,自刎身亡,而千年之后,顾……顾如海妄图逆转乾坤,也抹了周然脖子。”
罗仙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其实,仙帝道侣之所以自刎,并非担心拖累仙帝,而顾如海杀了周然,也并非想要惩戒周然。”
顾雪城瞳孔微缩,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罗仙缓缓道:“帝君应该已经猜到了,乾坤晷认主的条件有二,其一乃是实力,其二乃是心诚。所谓实力,就是想要成为乾坤晷主人,必须是九转金丹以上的修士;所谓心诚,则是……必须以心爱之人,血祭法器。”
“所以,乾坤晷认主之后,可以逆流岁月,颠倒乾坤,堪称天底下最厉害的上古法器,但它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心爱之人的命定轨迹。顾如海并不知道这一点,试图逆流岁月,复活周然,自然失败了。”
众人一片死寂,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
罗仙看了看顾雪城的表情,忍着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小声道:“但是,属下斗胆猜测,虽然乾坤晷无法改变周峰主的命定轨迹,但或许可以看到他的过往光阴,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
乾坤晷可以看到……那人的过往光阴?顾雪城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五根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渐渐地,他身边的景色变了,他独自走进了周悦无人知晓的隐秘过往。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几名乞丐睡得东倒西歪,还有一名白衣人倒在墙角,浑身脏污,脸色惨白。
顾雪城微微一愣,随即想了起来,是了,这是他被挖了金丹之后,流浪到山脚小镇的那段日子,而那个时候,那人正和白晨雨在外面逍遥快活。
顾雪城不由得有些迷惑,他想看的是那人的过往,怎么乾坤晷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这时,忽然一阵灵气波动,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从虚空中踏了出来,顾雪城的瞳孔猛地缩紧了,是……是周悦。
周悦四处看了看,发现乞丐们都睡着了,这才缓缓把灵体凝聚成半实体,而后舀了一瓢水,轻轻把墙角的顾雪城扶了起来,试图喂水。
而顾雪城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肯张嘴。
周悦犹豫了一下,只得喝了一口水,慢慢将淡色的双唇贴上对方无比脏污的嘴唇,小心翼翼把那口水渡了过去,丝毫不介意和一个乞丐般肮脏的男人唇舌交融。
顾雪城死死盯着这一切,想起自己当初倒在小巷子里,发着高烧,又饿又渴,可是每到半夜,昏昏沉沉之间,嘴唇总有种被露珠润湿的感觉……
日晷转动,昼夜变幻,顾雪城呆呆看着周悦夜夜给自己喂水、喂馒头,后来还在那人来人往的小巷子里,披散着满头漆黑长发,和肮脏邋遢的自己……他明明那么爱颜面,那么保守羞涩,每次都要熄灭蜡烛,此时此刻,却在这种烂泥地里……
景色渐渐变幻,漆黑的小巷子,变成了一个破旧的小客栈。
顾雪城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他看见周悦努力给自己疗伤,偷偷摘了一支梨花讨自己开心,自己却把花瓶狠狠摔碎了,周悦站在房间里愣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把花瓶碎片挪到一边,生怕自己踩着。
他看见在飘雨的江面上,在那艘乌蓬小船中,自己眉眼凝霜,浑身冰冷僵硬,周悦搂着自己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而后抿了抿唇,低头吻了下去……
他看见那人长出了第一根白发,渐渐开始怕冷……
他看见那人在小竹林里,被自己一掌打穿了灵体,明明又疼又怕,还忍着剧痛凝聚出实体,任由狂暴失控的自己狠狠把他按在地上……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阵阵眩晕,四肢百骸都有种虚软的感觉,他重重喘了两口气,死死咬紧牙关,缓缓转动乾坤晷,继续看了下去。
他看见自己把周悦捉了回来,因为知道对方爱惜颜面,故意没有遣散下人,逼他发出种种声音……他看见自己因为对方怕冷,故意把他压在白玉栏杆上作践……
他还看见,自己幻化出灵体,然后用本体按着那人,逼他就范,那人吓坏了,什么颜面都不要了,讨好地啄吻自己,卑微地哀求自己,但自己没有丝毫心软,就那样折磨了他整整一夜。
顾雪城看着那张白玉大床上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胸口阵阵钻心剧痛,恨不得活活撕碎过去的自己。
他想紧紧搂住周悦,想努力保护他,好好呵护他,可是手却一次又一次从周悦身上穿了过去,只能任由过去的自己,仗着那人帮自己结成的十全金丹,还有那人帮自己调养出来的强健身体,近乎残忍地糟践羞辱那位清瘦羸弱、千疮百孔的兄长。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和那位高洁强大的仙帝一样,和那位卑劣狠毒的父亲一样,他无法改变心爱之人一丝一毫的命定轨迹,什么也做不了。
日夜飞快地变幻,长夜逝去,东方既白,日上中天,晚霞烂漫……
他看着那人一袭大红纱衣,呆呆望着远处正在举办喜宴的凌霄峰,秀雅的脸庞苍白得几乎透明一般,而那头披散至脚踝的浓黑长发,渐渐化为一片雪白。
最后,那人轻轻翘了翘唇角,一跃而下,轻盈得仿佛一只飞鸟,没有任何留恋。
既往不悔,且当一醉,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
看到这里,顾雪城再也支持不住了,五脏六腑仿佛活活撕裂一般剧痛,喉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哇”地呕出一口温热浓稠的鲜血,过往景象片片碎裂,终于回到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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