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安慰骆时行:“你好好的,说不定将来还有再见之日。”
他俩说了这两句话队伍就要启程了。
什么马匹马车就别想了,都是罪犯了还想要好待遇?所以这一路他们是要走路过去的。
路上的时候骆时行询问了魏思温大概情况。
他很纳闷,李敬业谋反不应该是现在啊,怎么提前了这么多?若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还能说是他蝴蝶的,可问题在于他什么都没做啊。
魏思温简略说了一下,就是控住扬州之后,得了扬州兵马李敬业就有了底气开始串联周围的人。
要说谋反一般人自然是不敢,但李敬业说的是清君侧,大家一想庐陵王被废不还有一个豫王吗?在大家的想法之中,豫王肯定是要继位的,他们趁机弄个从龙之功也好。
于是都说动了,原定是八月十五之后动手,结果不知怎么的消息走漏只好提前动手。
提前动手也就算了,魏思温作为谋主还是合格的,当时就看出了他们的弱点,并且指出让李敬业派兵去河洛,结果李敬业下了几城之后就膨胀了,然后……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了。
骆时行听了之后恨恨不已,然而让他说也说不出来,他当然不希望李敬业谋反成功的,但只要李敬业不成功,他爹肯定就要倒霉。
那么就只好暗骂一句:闲着没事儿造什么反!
不过也就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力气聊天,等走了半天之后,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们这些人都是罪犯,自然不可能存在累了就歇脚的待遇,他们这些人到流放地的日子是有规定的,若是晚了所有人都要受罚。
本来流放的罪犯就是过去做苦役的,再被罚,只怕真的要被累死。
所以只要能走自然就是要走的。
入了夜歇脚睡觉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什么驿馆,都是路上的一些夯土房,据说若是运气不好,连夯土房都没有。
吃的饭也只是干饼,又干又硬,却愣是没有人烧水泡一泡——谁都没力气去砍柴生火了。
那些大人都这样,更不要说还是正太年纪的骆时行了。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深深觉得自己似乎太小瞧了流放的可怕程度。
他们这还没走多远就感觉自己要累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命走到交州。
实际上历史上被流放的人死在路上的大有人在,有一些是因为政治原因被谋杀或者自尽,但大部分都是因为抗不过艰苦环境。
原本都是官员,不说养尊处优也是小康生活,一下子这么劳累没几个人受得了。
骆时行蔫蔫的坐在那里,连啃饼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然而他还不敢歇下来,胡乱塞了点东西之后,他就又走了出去。
看押他们的守卫问道:“做什么去?”
骆时行奉上一个乖巧的笑容:“去更衣。”
嗯,这年头出去方便都说更衣,骆时行在这里呆了三个多月,这方面自然也是入乡随俗。
守卫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上面的提点,对骆时行倒是看顾,便说道:“别走远。”
当然这也是因为骆时行年纪不大,那两条小短腿就算要跑他们也追的上。
骆时行点点头,出去之后方便之后顺便薅了一些白茅只留其根。
亏了这玩意遍地都是不算珍贵,否则他还要担心怎么处理这些水泡。
等回来之后,骆时行坐下来将鞋子脱掉看了看,发现脚下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这也难免,没走过远路的身体就是这样。
他将白茅根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将脚上的泡挑破再将嘴里的白茅根糊上去,简单的处理就结束了。
如今条件简陋,他也只能这样。
处理完之后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昆仑奴长晓问道:“你怎么样?”
长晓憨厚一笑:“奴不碍的。”
他本来就是被卖到长安的奴隶,长期干活带来的就是身体素质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好。
骆时行点点头,又将剩下的白茅根递给魏思温,犹豫了一下才让长晓将白茅根交给另外那些人,也不跟他们说话,不让对方难做。
只不过他这样反而让那些人有了跟他搭话的理由。
骆时行这才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支持正统的,也就是说,很多人跟着裴炎一起曾经上书让武曌速立豫王为帝。
这些人能够给武曌上书就代表着他们的地位其实不低,有人似乎对骆时行的情况知道那么一些,便问道:“我曾听闻太后招你入宫问话,你是触怒太后了么?怎么判的这样重?”
小小一个孩子孤零零地被流放已经很可怜了,还流放三千里,他们看了都不忍心。
骆时行腼腆笑了笑说道:“太后曾让我或入宫或流放,是我自己选了流放。”
他说这话也是有缘由的,只是想要提醒守卫他在太后那里挂了号,太后还是挺喜欢他的,喜欢到愿意赦免他的罪过,是他自己不要。
虽然未必能够让这些人对自己好些,但只要不为难就行了。
他说完之后室内一静,那些人看向骆时行的目光都变得严肃起来,其中还带着些许敬佩的意思。
骆时行有些摸不到头脑,魏思温叹息说道:“猞猁狲不愧为观光之子,赤子心性傲骨天成。”
他说完之后有人感慨说道:“视荣华富贵如粪土,难怪能为檄书润笔。”
骆时行懵了,这些人在说啥?他怎么听不懂?
魏思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猞猁狲乃士人之后,又岂会是薛怀义之流能比?”
嗯?薛怀义?
骆时行听了之后忽然就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他好像是……误会了啊。
之前他以为入宫要当太监,现在忽然想起来,武曌当政的后宫还有一种存在——男宠。
他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啊?
骆时行深深觉得自己当时大脑肯定短路了,要不然怎么会忽略这件事情呢?
当然他倒不是真的想当武曌男宠,反正他这个年纪想当男宠也当不了啊,武曌喜欢玩养成就让她养,等几年之后是什么情况谁又说得准呢?
然而在场的人不知他的后悔,还在热烈讨论李唐正统延续的问题,甚至还有人趁机摸摸他的脑袋说道:“观光后继有人令人羡慕,然吾道不孤,也当浮一大白!”
酒是没有的,大家就以水代酒。
兴头上来了怎么能没有其他助兴呢?这年头但凡高兴了都喜欢跳个舞。
于是骆时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群魔乱舞,走了一天,这些人不累吗?
第8章
事实上这些人可能还真的不累,唐朝时期文武官员的划分并不那么明显,可能前一个月还在跟着大军打突厥,下个月班师回朝就成了宰相。
这也就是出将入相。
所以唐朝时期的文职官员不仅不柔弱,甚至抄起家伙都有可能一个打仨。
这一群人里真正被累个半死的也就只有骆时行一个人。
至于其他人,流放嘛,谁还会开开心心的呢。
只是人都容易被传染,骆时行虽然身体受到了摧残但是精神状态很好,跟人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刚刚跟他搭话的人受到他的影响也都放开了。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与其唉声叹气倒不如放开心胸去接受。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苦中作乐的场景。
骆时行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嘴里喊着:“你们跳你们跳,我没力气啦!”
他脚底都快疼死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跳个什么舞啊!
这群人倒也没有折腾太久,很快就在看守的呼喝之中安静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早上,骆时行一睁眼就发现外面居然下雨了。
虽然不大,但迎面吹来的风却冷,他不得不多穿两层,而在拿蓑衣的时候他竟然发现了放在行李之中的虎头帽。
骆时行瞪大眼睛看向长晓:“这是大令找来的吗?”
长晓有些茫然:“奴也不知。”
骆时行没有再问,这虎头帽他可太熟悉了,一看就是骆宾王亲自给他做的那个,他开开心心的将虎头帽往头上一扣,顿时暖和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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