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光线一瞬间亮了起来,视野也变得开阔,走出绿化带,走过拐角,一条长约四百米的桥显露在燕晨眼前。
如果是在夏夜,桥边会有许多人散步、遛狗、遛小孩。
但在冬夜,这里只有「呜呜」吹着的湿冷江风,迎接燕晨的到来。
跨过这条桥,不远处就是地铁口。
大都市的夜晚,地铁内的行人并不比白天少到哪里去,只是身上的疲倦气息,更浓了一些。
燕晨面色如常地背着包,进入地下通道。
他放缓脚步,一面拿出手机,一面垂着头,用余光打量前方的工作人员。
临近十一点,不光乘客,这些工作人员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安检机器两侧的一男一女强打着精神,角落处则站着一个同样穿蓝色制服的人,此人正小声而焦急地打电话。
他们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监控系统的瘫痪。
并且,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燕晨收回视线,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墙壁上的各类地铁信息标识。
如此反复两次后,他皱眉转身,快步离开。
安检人员扫他一眼,便心知:这大概是一个进错地铁的倒霉蛋。
离开地铁站,燕晨继续沿江漫步,并打开了安装在家中的监控实时画面。
邢舟扬还没有赶到……
边留意着监控,燕晨边在路边随意找了家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几乎没有不需要实名的酒店或者宾馆,如果坚持不肯拿出身份证,酒店恐怕会把他当成离家出走的未成年……现在的孩子长相都很早熟,而燕晨又确实年轻。
快速洗了个澡,燕晨脱下外套躺在床上,小睡了半个小时。
十一点四十分。
在手机嗡嗡的闹钟声中,燕晨利落地爬起来,查看手机上的监控录屏。
他快速拖动进度条,分别确认了邢舟扬的到达和离开时间:
十一点五分,邢舟扬推开他的家门。
七分钟后,邢舟扬终于发现站在阳台上的,是燕瑶的衣帽架。
十一点十分,邢舟扬摔门而出。
计算了一下时间,燕晨收起手机,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背上包,离开酒店。
静谧的灯光中,酒店前台靠躺在一张小床上,半梦半醒,被子一角掉落在了地上。
燕晨轻轻为她盖好被子,将房卡放在了前台桌面上。
二十分钟后,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两辆警车停在了这家酒店门前。
前台小姐被吓得一激灵,抱着被子坐起身。
配合地接受询问过后,她小心翼翼问:“邢警官,我能问问,那位客人……是,犯了什么事?”
被问话的年轻警官,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沉着脸瞥了她一眼。
前台小姐缩了下脖子,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却听他低声道:“他是杀人犯。”
“啊!”前台小姐后怕地捂住嘴。
她,她居然那么近距离地接待了一个杀人犯!幸好,幸好对方很快就离开了……
没等前台小姐再说点什么,站在邢舟扬身侧,四十多岁,肩上两道银杠、两枚四角星花,那名叫做孙一丹的中年警官突然开了口:“舟扬!”
“对不起,队长。”邢舟扬明白他的意思,队长这是让他不要多嘴。
“下不为例,走吧。”
“是,队长。”邢舟扬应道,跟在了孙一丹身后,其他人也一一跟在了他的身后。
前台小姐目送这些警官整齐离开,松了口气。
望着桌面上的房卡,看见侧方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的住客,她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还得跟这些人解释……好累……
好累……好饿,好冷……好想睡觉……
身体不断发出诸如此类的信号,但全部被燕晨无视。
离开酒店后,他继续顺着远离案发现场的方向走,在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块三明治,一杯全糖奶茶。
随后,他往回走了一段路,准备拦车。
地铁停运的午夜,路边的出租车只少不多,虽然要价贵了一些,但可以下了车再付钱。
当然,就算是上车即付款,燕晨也能让警方查不到这一笔交易信息。
他很快拦下了一辆车。
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靠在驾驶座上,满身疲倦。
等了一会儿,发现拦车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才疑惑地偏头看去:“喂,走不走?”
燕晨已经拉开了车门,但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场景吸引。
他抬起手,示意司机看去:“那边有人在打架。”
司机「哦」了一声:“你要去看热闹?”
燕晨顿了顿,偏头看向司机,发现后者头发稀疏,眼神麻木,表情不耐。
甚至连头都不屑扭动一下。
燕晨想了想,描述得更清晰了一些:“有几个男人,在围殴一个女人……用酒瓶子。”
“所以呢?”秃头司机一脸莫名其妙。
他的反问显得那么自然而然,就像他麻木的眼神。
燕晨沉默片刻,关上门:“没事了,再见。”
紧随其后,他听见紧闭的车窗内传来一道唾骂声:“&#,神经病!”
这辆车很快离开了。
燕晨再次看向不远处,街对面。
一个小吃摊前,女人被拽着头发,被当做物品一样用力摔打在地。
夹杂着男人低沉的骂声,笑声,她的痛呼声,她的求救声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她在努力反抗,还击,但对方人多势众,且天生拥有力量优势。
刺目的血,像雨后鲜花上的露水一样,流淌,不时洒落在地。
小吃摊门口坐了不少人,粗略估计,有两桌,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
他们当中,有的犹豫不定地看着这场闹剧,有的继续埋头苦吃,还有的惶恐地拉着同伴,快步离开。
燕晨看不清被打的女人的脸。
当然,就算看得清,他也分辨不出对方的面部特征。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眼前的画面,和他曾经在警局,在监控录像中,在无数次噩梦里,反复看见的那一幕重合在了一起。
“救救我……”
“救命啊……”
头部被人重重踩了两脚,田静依痛苦地抬手护住脑袋,发出连她自己都听不见的呼救声。
她其实已经放弃了,她深知周围的这些人中,不会有人向她伸出援手。
但她还抱有一丝希望。
或许,有人已经帮她拨打了110,120,发达城市的出警速度很快,只要再等等,再等等……
眼泪、鼻涕、血液,掺和在一起,田静依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变得模糊。
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随后,她听见了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听见了一阵尖叫声。
施加在她身上的暴力来源少了一道,又少了一道……最后全部都消失了。
是……警方?可是她没有听到鸣笛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枪响,也许是消音枪……也许是电棍……那都无所谓,重点是,她得救了。
田静依想要露出笑容,但模糊的意识和遍布全身的痛苦,让她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想看到那群代表着正义的人。
随后,她愕然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孔。
青年穿着宽大的长款羽绒服,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泪水从那双好看的眼中流淌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木仓。
燕晨将木仓插回口袋,蹲下来,扶起田静依。
他垂首看着她,像一个低头认错的孩子:“对不起,姐。”
“我来晚了……”
“呜嗯——呜嗯——”警车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近。
在一道道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在一群拍着胸脯,一副安心下来模样的围观群众的见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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