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卡军曹是泰番军的军团长,性情暴躁易怒,是出了名了一点就着。
他原本就在为损失了三个连队而气闷,现在听南家人撺掇桧木宫要再派人去矿北,马上就坐不住了。
“南九郎,那不叫支援,那叫送死!”
“什么送死……”
南九郎冷笑一声。
“没想到泰番猛士也怕死啊!”
“为主上尽忠不是你们天天挂在嘴边的话么?怎么,区区雍猪就让你们怕了?”
“哼,说得轻松……”
泰番军曹塔卡手指跪坐一旁的新川。
“都是他,半点有用的情报都搞不到,还像我们传递了错误的讯息!”
“明明雍人已经拿到可最新的火器,可是新川给我们的线报始终含混不清,他误导了英勇的泰番猛……”
他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新川打断了。
“放屁!我提醒过你雍人掌握了天降神雷的技法,是你这笨蛋从来都不停,还说我是装神弄鬼……你现在是想推脱责任吗!”
他这样说,塔卡军曹不说话了。
这话的确是他之前说的,意在嘲笑新川和他手下的那群船帮浪士。虽然同为桧木宫亲王的属下,可他们却各有各的利益,彼此间的矛盾和恩怨也不少。
就比如新川,作为情报长他长期霸占着油水最大的走私贸易,手底下养着的船帮和商人都吃的沟满壕平,也不干什么正事偏偏得了桧木宫亲王的信任。反倒是勇猛无匹的泰番军团过的苦哈哈,脏活累活都得干,想多要些补给还要看新川的脸色。
啧,凭什么。
塔卡的心中从来就没服气过。
他觉得新川和南家这群人都是小伎俩,真正上战场还得靠他们这样的武人,船帮那群有奶就是娘的玩意怎么可能靠得住?!
果然,兴福楼和乌知河线连续失手,月鹭岛事件又引发了雍人出兵收复丰南三岛,东海卫把盘踞在海上的船帮浪士清扫一空,让新川在桧木宫亲王面前大失颜面。
那段时间的塔卡心情好到出奇,带着手下没少膈应新川,这句著名的“天降神雷”,就是塔卡当着桧木宫亲王的面嘲笑新川的名言。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他的军团也遭遇了同样的窘境,情况也没比船帮好多少。
泰番军一共七个连队,现在又三个连队全部战损在江北矿区,消息还是逃回濑户城的流民带回来的,说起这事的时候全都一脸惊恐,只喊着看到了天神的愤怒。
呸!什么天神的愤怒。
塔卡啐了一口。
那分明就是雍人密造的新式火器,能够发射到天上然后掉下来,威力惊人。
都是新川不好,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查清楚,害的他们泰番军吃了大亏!在摸清雍人的底细之前,他的军团不能再有损耗,绝对不能渡海前往矿区送死,不然名震濑户城的泰番军怕是要折在他的手中!
有了这样的打算,塔卡军曹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力陈出兵的弊端,竭力渲染北郡卫戍军新火器的可怕。
南九郎则一心想要替儿子报仇,并且保住自家又留在矿区的巨额投资,不时就站出来与塔卡军曹针锋相对,不停地劝说桧木宫出兵复仇。
新川在一旁不吭声,他是最鸡贼的人,早已看出了桧木宫的想法。
出兵是不可能再出兵的,现在出兵就等于和雍人宣战,海倭国还没做好战争的准备。
何况陛下虽然信任主家,但主家却不是唯一得了陛下青眼的人,伊集院、北小路家和加贺集团也都在暗中与主家较劲。
这次挫败让主家伤了元气,短时间不可能再动兵戈。
新川猜的没错,果然被吵到心烦的桧木宫很快拍了桌子。
不出兵,暂时放弃江北矿区,不对矿北的开拓点投入新的支援。
但必须要尽快搞到雍人火器的情报,尤其是关于能飞上天的火箭,不管是偷是抢还是骗,主上要尽快看到成品!
于是,在等待了三天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支援的迹象之后,矿北开拓点的移民们终于沉不住气了。
新移民们也不是傻子。
他们之前之所以愿意渡海来到寒冷的北地,可不单单是因为水屿会社承诺了肥沃的新土地和唾手可得的财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驻军的保护。
因为泰番军团的存在,海倭国的新移民在矿北地区得以过上高人一等的日子,即便是面对野蛮的拉西亚人和狡猾的马腊达人,海倭移民也半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甚至还能稳压对方一头。
现在泰番军团没了,他们对面就是北郡卫戍军的驻地,站在自家的房子里甚至都能看到那些核枪实弹的军兵,看向他们的眼中都满是杀气。
新移民们怕了。
他们太清楚自己手中的财产都是怎么来的。他们在来之前大都是在濑户城身无恒产的庶民,在城中实在活不下去,这才愿意接受征召,跟随“新乐土”计划碰碰运气。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到达矿北平原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是泰番军团杀掉了所有住在矿北村屯中的原住民,水屿会社清空了他们的房子,抢夺了他们的财产,然后把这些财富分发开拓团的新移民,他们才能过上以前想到不敢想的日子。
他们的房子、家私、土地都是属于大雍百姓的,每一件都沾染了雍人的鲜血,一片广阔丰饶的农场就代表了一个村屯的灭门。
那些人的尸体被随意抛弃,或者干脆埋在地里当做滋养作物的肥料,新移民们依靠着泰番军在这片土地上心安理得的横行霸道,从不担心有朝一日,他们会遭遇复仇。
现在报应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
“濑户城还会派军队来吗?泰番军团死了这么多人,总要给他们报仇吧?”
一开始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便大雍军队已经进驻江北矿区,聚集点的新移民们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观望,幻想着会不会下一刻就有来自濑户城的援军抵达,重新夺回东部矿区。
但等了两日,濑户城却完全没有动静。反倒是对面的雍朝军队在聚居区附近张贴了大量的告示,限定期限要求非法移民退出矿北区。
逾期滞留者,生死自负。
有懂大雍文字的新移民,把告示的内容翻译给其他人,瞬间便引发了恐慌。
他们可都还记得呢,之前大雍小皇帝发出的那份诏令,措辞虽然比这张告示文雅,但却是完全一样的意思。水屿会社和泰番军团都以为小皇帝是在说胡话,结果现在怎么样!?骨头都给扬了!
“走吧!逃吧!回濑户城!至少还能活下去!”
“杀了那么多人,那些大雍人不可能不报仇!”
“趁着他们还没动手,我们先逃走吧。我没杀过人,我只是占了他们的东西,大不了这些我都不要了……”
一开始只是偷偷嘀咕,后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逐渐成为新移民的集体共识。
既然濑户城不会派来新的援军,那他们再待在矿北村一点保障都没有,他们又不是手持火器的军团,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雍人!
于是,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河对岸的矿北平原上的许多村屯都空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空。
那些霸占了别人土地的入侵者,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风光和嚣张。他们卷着铺盖卷带着全部身家,灰溜溜地离开了北境的土地。
没有船,他们就挤上渔船,宁愿波涛万顷的莫支海上漂个几天几夜,也不要面对那群可怕的大雍人。
阴云密布,海风卷起道道水墙,初夏的莫支海天气无常,海浪追逐着他们的船只,仿佛是那些冤魂的怒吼,顷刻就被掀翻。
他们惨叫着落水,不停的挣扎呼救。
然而人在自然之力面前永远孱弱得可笑,滂沱的大雨砸在他们脸上,灌入他们口鼻,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绝望,一如当初被他们褫夺了家园与生命的大雍百姓。抢夺而来的财富散落在波涛中,只打了几个旋,便随同它们的主人一并被海水吞没,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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