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森,我得睡一会儿,我困了……今天突然很困。”
几乎是话音一落,卓森回头看他,易时陆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卓森呼唤了易时陆几声,没有得到易时陆的回应。他简单调整易时陆的睡姿,让他更舒服些,被子的一角就盖在易时陆的肚子上。
做完这些,卓森拉开了衣柜,那里有一个隐藏的加密角落,卓森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刀,刀光泠泠,并不是很锋利,因为长期未打磨反而有有些钝了。
卓森不在意,他挥舞着工具,用力向腿上磨去。
坚固的石膏与半不灵光的刀相消磨,发出一种叫人听课头皮发麻的咯咯的声音,像指甲挠桌面,又像粉笔在黑板上拉出长线。
在一下一下的锉刀中,卓森始终保持着恬静淡笑,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就挂在他的嘴角。他耐心得像个旁观者,带着一点兴致与事不关己的冷淡漠然。
终于,石膏被他完全切开,剥落膏体。
他那条完好无损的腿从里面露出来,宽大的裤腿变得空荡荡。
像是笃定易时陆绝对不会在此时此刻醒来,卓森大胆地在屋中开会踱步,以适应新的、没有负累的状态。
“这样轻松多了。”他喃喃道:“方便多了。”
卓森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一座上个世纪中式与南洋风结合的房子,带着老式古典审美,奢华如名利场中的美人。此刻万籁俱寂,在不同的房间里,所有人陷入共同的沉睡。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把不算锋利的刀,施施然穿梭在房子里,他美好的身姿与慵懒的体态像在演电影,还是美学品味极高的那种电影。
如果非得加上一个背景音乐的话,或许交响乐是最合适的,激烈的、命运般的、不可抗力的交响乐。
大提琴是低缓的前奏,卓森从一楼开始,推开了阿唐的房间。
血洇湿了床铺,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接着是安娜、凯丽……他一一解决,然后踏上了楼梯。
脑袋里的交响乐混响声音更大了,振聋发聩。
他来到了卓沿和范静蓉的房间。
不得不说他的这对父母感情数十年如一日的好,连在睡梦中都是彼此依偎,看起来非常幸福。
卓森看见了他们床头的全家福,那是他五六岁时候照的。他坐在范静蓉的膝上,年轻的母亲容光焕发,抱他在怀中,旁边是她英俊的丈夫和年轻的弟弟。她那时好像什么都拥有了,幸福、名望、美貌、财富,一切唾手可得,人生对她而言那样容易。
卓森拿起照片,时隔多年与画面中的人对望,在他陷入思绪中时,床上的人感觉到了什么,竟然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药物的作用让范静蓉即便睁开眼睛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怎么醒了?你会疼的。”
卓森没有心软。
母亲的瞳孔里映出了高高举起刀的孩子,那个顽劣的恶魔听不懂人类的情感,尤其是用眼睛诉说的时候,他听不懂母亲复杂的言语。
交响乐,暴风雨来临的交响乐,高八度,像撕破耳膜的呐喊。
最后一站是卓凯,卓凯今天喝了很多葡萄酒,他睡得非常沉。
他正在做一场美梦,梦里他们踏上了飞机,在北海道重新开始,时陆接纳了他们,他们三个一起滑雪、泡汤,在满天飞雪里,他拥抱住易时陆……
那是梦中的乌托邦,永远抵达不了的雪季。
卓森这次的动作很慢,他在思考,要怎样把所有人的性命都嫁祸在卓凯的头上,然后……再把卓凯做成有罪者的自罪。
有罪者,精神癫狂,最终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伏法、忏悔、自罪。
这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是很难。
他擦干净刀柄上的指纹,把它印上卓凯的指纹,最后把这把浸透血与泪的屠刀,放在血泊中的卓凯的手边。
像他失去力气后自动掉落的那样,咣当,就在手边的地板上。
像油画里写实的画面。
离开房间前,卓森拿走了易时陆的证件,和那个水晶球。
一切都处理好了,那些障碍、多余的人、麻烦、以及妄图夺走他所爱的……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好了。
世界很美好,只有他和易时陆。
当他洗干净身上血迹换好清爽衣物,易时陆还在睡。
卓森安静地坐在床边,偶尔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易时陆清秀面颊,戳下去一个浅浅的圆圆的坑,又在手抬起后,弹性光洁的皮肤也恢复原样。
这对他是有趣的游戏,卓森乐此不疲,一直玩到易时陆醒来。
“卓森。”
刚醒来的易时陆,嗓音还微哑,听起来有点性感。
卓森看着他,露出一个干净表情:“飞机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我们现在过去随时都可以起飞。”
易时陆晃了晃混沌的脑袋:“卓凯呢?”
卓森收起笑容:“我们先过去,他随后就到。”
刚睡醒的脑袋不够灵光,易时陆哦了一声,又细心问:“你的行李都检查好了?”
卓森点头:“哥哥再帮我检查一下也行,看有没有忘记带的东西。”
易时陆说好,边说着边下床:“主要是证件不能落,其他的东西都还好。”
卓森打开行李箱,让易时陆一一检查。卓森带的东西并不多,并且他带的总是一些奇怪物品。比如那个和易时陆有关的抽屉,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卓森装进了行李箱。
易时陆几乎要笑起来:“你真的很喜欢一些小玩意儿,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那时你给我看了一个八音盒,旋转木马那种。”
“哥哥说的是这个吧,”卓森坐在地上,抬手从书桌里拿出第一次和易时陆相见时给他展示的音乐盒,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我不打算带,这个不能算是我和哥哥的回忆。”
易时陆笑了一声,没搭理他,继续检查他的行李箱。易时陆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笔记本,在他的手刚捧到笔记本时,卓森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哥哥要看吗?里面全部都是我和哥哥的故事,我自己做的。”
像迫不及待将心脏剖给爱人来表达深切爱意的赤子,卓森如果有尾巴的话一定会拼命摇动,但他没有,他恨自己没有尾巴。
易时陆翻开的第一页,上面粘贴了两句诗。
那个时候卓森问他三个冬天里他最喜欢哪一句。
易时陆说了两句。
“我一无所有,除了奔腾的黑浪。”
“上帝啊,请怜悯我吧。”
卓森将这两句剪下来,粘上去。
但上帝并没有怜悯他,奔腾的黑浪已经将他们吞没。
第129章 噩梦者(三十)
展开书页,他们的故事随着时间线游走。
卓森越来越激动,直到看到最后一页,他亲手写的,诗。
与其说这是一篇获奖诗歌,不如说这是一份求偶信。易时陆不自在的挪开眼睛,却被卓森迫使着看着那篇诗。
卓森的手指在书页上缓缓移动,将那些关键字眼展示给易时陆看。
“黎明的野狗……那是我。”身为作者的卓森还时不时做一些注解。
“发着高烧的雕像……遇见哥哥即便是雕像也会昏了头,没错,我就是想表达那个意思。”
易时陆听不下去这些肉麻的话,对卓森表示自己可以独立阅读,卓森没有听懂他委婉的话,仍在激动着。
“犬吠时,深潭里落下一盏星子……这一句是我见到哥时的真实感受,没有一点夸张,全部都是真情实感。”
“深巷里的罪案已上演……这句是表示哥哥谋杀了我的心,一种比喻而已。”
……
什么跟什么……虽然卓森写得确实不错,但是……这些肉麻解读让易时陆不自在起来。
在他想要起身时,卓森缠住了他的身体。
“哥哥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的易时陆明明早已羞红的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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